周致城站起身來,推門走出之前,倏然想通一件事。
手在房門上停了一停。
“明日全城戒嚴,自己小心。”
卷著小餅的手也停了一下。
“知道了。”
敵如你我,不知是否是幸事。
知交如你,實是求之不來的福氣。
北平的春天與南京截然不同。
沒有那麼多變化,隻是幹。
吹在臉上的風沒有入骨的寒意,卻幹得像是要把人身上所有的水分都吸幹一樣。
胡同口,風比在大街上更烈更幹些。
尤其是在滿街戒嚴的時候,緊張的氣氛讓北國的風顯得愈發狂躁不安。
春風,竟帶著秋風的肅殺之氣。
戒嚴歸戒嚴,看熱鬧的人並沒有少到哪兒去。
天子腳下,也不是天天都能見到天子。
越是禁,就越是好奇,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隻是在軍隊的控製下,比尋常看熱鬧的人群安靜許多,規矩許多罷了。
江天媛就站在人群的最後麵,從北方普通民家女子的著裝,到神情裏的專注與期待,和她身邊其他看熱鬧的人並無二樣。
隻不過,她更鎮靜。
靜得像隻潛伏著等待獵物的豹子。
整齊的跑隊聲馬蹄聲混著汽車發動機的聲響遠遠傳來。
看熱鬧的人已經開始跳起腳來向那方向望了。
她也一樣。
但目光裏並沒有他們那樣好像比利時黑巧克力一樣濃鬱的好奇。
她對他的習慣了如指掌。
他是個極講排場的人,這種性質的出行必是有大隊兵車開道。
哪怕是來進京麵見比他官高三級的江淮。
步兵。
騎兵。
車。
兩輛。
兩輛軍車。
徐徐開來。
他往往不會坐第一輛。
但江天媛還是往第一輛車裏看了一眼。
他就端坐在第一輛車後排座位的正中央。
一怔。
一驚。
能讓他坐進第一輛車裏,隻能有一個原因。
第二輛車裏正坐著他不得不對之表示敬重的人。
她很想向那第二輛車裏看一眼。
因為她已感到有束目光穿過人群定格在了她身上。
一束絲毫不帶殺氣的目光。
但她隻能盯著第一輛車。
和車裏的人。
直到車尾開到了她算好的位置。
輕巧而迅速地抽出藏在袖裏的槍。
一聲槍響。
人群大亂。
她清楚地感覺到那束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
或者說,是她迅速在他視線中消失了。
如來時一般絲毫沒引起注意。
這一槍計算多時,她無需去確認剛才那一槍的成果。
但她在消失前確是確認了一件事。
他如周致城說的那般,除了蒼老了些,都好。
那永不相見的承諾,到底是破了。
可你我分明都一樣,寧願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破了這個承諾。
此前,仍需各自珍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