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藥碗放在床頭案台上,冷香小心地站起身來,頷首恭立。
“這屋裏沒有旁人……坐下說話吧……”
冷香道了聲是,淺蹙起眉頭,心裏打著鼓,微微頷首小心翼翼地在床邊坐下。
“我答應你的都還記得……那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抬頭看向子軒,正撞上子軒溫和中帶著詢問的目光,不禁慌忙避開,頷首道了聲是。
“不用怕……”子軒牽起一絲蒼白的笑意,“我不難為你……”
淡淡苦澀隨著聲音一起傳出來,彌漫了整個房間。
子軒溫和的語調像是一隻手,輕輕推開了關著冷香複雜思緒的門,一時間,恐懼,擔憂,酸楚,委屈,各種平日裏盡力壓製的心緒一下子湧上心頭,冷香鼻尖一算,眼淚奪眶而出。
知道自己失儀,冷香慌忙從袖中拿出方手帕,頷首匆匆擦拭掛在桃腮上的淚珠。
“大少爺……”
子軒很清楚這眼淚裏的滋味,心裏默歎了一聲,蒼白的臉上仍帶著清淺的笑意,“這些日子……難為你了……”
冷香趕忙道:“這都是我分內的事,您折殺冷香了。”
靜靜而深深地看著冷香,子軒認認真真地道:“告訴我……我若不在了……你可有打算……”
乍一聽這話,冷香嚇了一跳,慌忙又跪了下來,埋著頭驚慌地道:“大少爺,求您別再說這樣的話了,冷香實在承受不起!”
“都什麼年月了,別總是下跪……”子軒像是半開玩笑似地道,“這要讓娉婷他們看到……該說我迂腐了……”
遲疑了一下,冷香才慢慢地站起來,頷首站在床前。
輕輕咳了兩聲,待呼吸平順了些,子軒一字一句緩緩而清晰地道:“嫁給沈謙,你可願意……”
冷香一怔,一驚,瞠目結舌了半晌,才想起來這個時候她是應該臉紅的。
“大少爺,我……”
子軒微笑著輕輕揚了揚手,止住冷香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拒絕,淡淡卻不容置喙地道:“不許說不……這是你欠我的賭債……”
冷香又是一愣。
想破腦袋她也想不出來子軒要她應的居然是這樣的事。
見冷香不說話,子軒道:“你是要說……不肯守約嗎……”
埋頭,低語,“冷香不敢……”
子軒又輕輕咳了兩聲,掩飾去了一抹滿意的笑意,緩緩閉上眼睛,“我要再睡一會兒……你去忙吧……”
直到聽到冷香輕輕道了聲是,感覺到她從床邊輕輕走開,那抹釋然的笑意才若隱若現地浮現在嘴角。
他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但他並不認為別人也該和他一樣,哪怕是他的丫鬟。
那把雨傘,這方手絹,日前與沈謙談起此事時沈謙的沉默,還有冷香方才深埋在驚訝之下的驚喜,這些收在子軒眼中,答案就了然於心了。
他足不出戶,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夤夜。
細霰已成飛雪。
陰寒愈深。
子瀟頂著風雪,帶著濃重的酒氣,隻身走回安瀾園。
“二少爺。”
“二少爺。”
在房間裏等他回來的除了念和,還有沈謙。
屋裏一早就生起了炭火,溫暖如春,掛在子瀟衣服上頭發上的雪片迅速融化成顆顆水珠。
念和接過子瀟脫下的外衣,轉手遞上一早備好的毛巾,沈謙接著把一碗溫熱的醒酒湯捧了上來。
子瀟也不急著說話,擦了擦頭發,又不緊不慢地喝了幾口熱湯。直到感覺整個身子都暖過來了,子瀟才對沈謙道:“說吧,什麼事?”
沈謙看了眼念和,念和會意地點了下頭,帶著子瀟剛換下的衣服退出門去了。
坐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子瀟點起支煙,緩緩地吞吐著,一邊清醒著被酒精泡得發暈的腦子,一邊定下心神來聽沈謙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