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清早,子軒還沒起身,靈玉才剛睜開眼睛,冷香便輕輕走了過來。
靈玉看看還在睡著的子軒,示意冷香輕聲,自己小心地下床來,披上件外衣,和冷香走到起居間裏。
靈玉輕聲問道:“怎麼了?”
冷香也輕聲回道:“管家送來一個丫鬟,說是留在大少爺身邊,跟著大少爺外出的。”
靈玉微微蹙了蹙眉,聲音又放低了一些,道:“夫人的意思?”
冷香點頭。
“也好,”靈玉道,“一會兒大少爺起來,讓她把藥送上來吧。”
靈玉轉身回房時,子軒還沒醒。
輕輕坐在梳妝台前,靈玉拿起犀角梳,看著鏡中的自己。
雖隻有半年光景,鏡中的自己已從不經世事的閨中少女變成了滿腹心事的名門少婦。
一直以來,在鏡中看起來,比之先前閨中的自己,不過是盤起了發髻,飾了些珠玉,繼而平添了幾分不屬於自己的貴氣,僅此而已。
未入沈府時,她的生活除了經史子集,也有牛郎織女的神話,梁祝的故事,她也讀過紅樓,看過西廂,如詩如歌的愛情她也有過想往。
當父親告訴她,為了兄長可以娶大家的小姐,為了妹妹能嫁到合適的人家,她要嫁給一個未曾謀麵而且隨時可能離開人世的男人,她沒有一點反抗。
母親跟她說,如果不願意可以回絕,她也搖頭。
就在一個細雨蒙蒙的早晨,她上了沈家的轎子,成了沈家的長媳。
不認識,也就無所謂什麼愛情。
隻是她沒有想到,一場奢華而簡捷的婚禮之後,在洞房裏隔著繡了並蒂蓮花的殷紅的蓋頭,聽新婚丈夫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如果是被逼迫的,他可以送她回去。
聲音很疲憊,帶著些久病的虛弱,但那陌生的溫存卻是實實在在的。
隔著蓋頭,靈玉搖頭。
洞房之夜,兩人同衾共枕而眠。
僅此而已。
在紅燭之下,兩人的同床而眠就像一場儀式,嚴肅,莊重,還不乏尷尬,以及隻屬於兩人自己的心事重重。
之後,便是意料之中的相敬如賓的日子。
大部分時間,靈玉覺得子軒像是她的主子,兄長,甚至是父親,總之,不像是丈夫。
他對她是有關心的,隻不過是用他沉默的方式。
這也是很長一段時間後靈玉才開始感覺到的。
但為人妻,總也覺得少些什麼。
所少的,在昨夜得到了。
像帶著積雪的煤炭在星星之火中點燃,由溫和,到難以撲滅的炙熱。
輕輕牽起一絲微笑,靈玉透過鏡子,看安靜熟睡的子軒。
她真的想對他說,女人該有的她都有了,已然知足了。
想起寂清的話,理解與寬容就是最大的慈悲。
既然是他的人,他便是她的一切,包括他做出的一切她懂或不懂的決定。
待子軒醒來,靈玉已戴好了釵環,換好了桌子上的茶。
靈玉幫子軒係著前襟的扣子,道:“媽送來一個丫鬟,你見見吧。”
說話間,冷香已把人領進了門來。
進門來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脫去了稚氣,剛剛套上成熟的外衣,但眉眼之間已看得出遠遠超出此年紀女子應有的冷靜沉穩,那簡單盤梳著的發髻讓人一眼可辨出她已為人婦了。
女子把托著藥碗的紅木托盤放在桌上,安放了藥碗,拿起托盤,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頷首道:“大少爺,大少奶奶。”
子軒溫和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道:“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奴婢金陵,今年三十一。”
靈玉的目光在金陵的發髻上停了停,微微蹙眉,卻也沒說什麼。
子軒看到靈玉露出的淺淺的疑惑,便問道:“你夫家在何處啊?”
金陵頷首避開子軒和靈玉毫無惡意的目光,平靜地道:“奴婢已守寡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