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丫頭是標準工科女,部分細節略較真,如果存在科學方麵的謬誤,拜請各科學界前輩不吝賜教~~
晨曦微露,依稀聽得窗外鳥兒稀稀落落的啼叫。
家丁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敢在這個時候把子瀟的房門叩開。
“怎麼了?”子瀟一邊順手拿起搭在床邊的長袍披到身上,一邊問神色慌張的家丁。
家丁卻讓跟在身後的丫鬟把子瀟的西裝遞上,道:“二少爺,剛回春堂來人說出事了,您趕緊去一趟吧。”
醫館出事,子瀟有種不好的預感,脫口而出:“死人了?”
拿衣服的丫鬟一驚,手一抖,衣服差點掉在地上。
子瀟蹙眉看她一眼,冷道:“就這麼大點兒出息?輪得著你害怕嗎!”
家丁和丫鬟都低下了頭,不敢出一聲惹子瀟發火。
“到底怎麼回事?”子瀟問道。
家丁搖頭,不語。
子瀟氣不打一處來,一大早就來的晦氣,還有倆這樣的仆人,埋怨都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個。衣服
也沒換,子瀟穿著長袍大步邁出門去了。
偌大的沈府在清早時分靜如死水,除了子瀟匆匆的腳步聲,就隻有準備早飯和灑掃院落的仆人發出的細碎聲響。太陽都還是迷迷糊糊的,子瀟幹脆也不去叫趙行,自己去後院庫房開了車,一路奔過去。英國留學的時候,子瀟曾是英國皇家汽車俱樂部的會員,縱是有段日子不常自己開車
了,還是一樣的駕輕就熟。
路口一轉,距回春堂還有百米,子瀟倏地把車刹住了。
回春堂門前擠滿了或披麻戴孝或白衣白巾的人,還圍了一圈明顯是看熱鬧的。哭喊叫罵聲或真或假,雖隔著玻璃和鐵皮,傳到子瀟耳中依然分外刺耳。
不是子瀟沒見過死人。在混亂的世道裏為了維護沈家生意場,子瀟暗地裏養起一批打手,還在其中挑出了十五個人接受西方職業殺手的專門訓練。這十五個人無牽無掛敢打敢殺,為子瀟悄無聲息地擺平了不少的麻煩,自然每個人身上都背著數不清的人命。而子瀟本身就是厭文喜武,通曉中國武術,熟悉西方武器,若真的打殺起來,這十五個人都不一定拿得下他。
讓他心裏打鼓的是白英華如今對回春堂的關注。他原本是打算今天早上去明清茶園看看今年庫存的最後一批夏茶和第一批秋茶售賣情況,然後親自來回春堂告誡李厚德一番的,可偏偏這個紮眼的地方就在這麼個時候出事了。想起白英華的話,子瀟直覺得背後發涼。
清早空蕩的南街上赫然停著一輛黑色汽車,即使對於這些平頭百姓來說“汽車”還是和“民主”一樣的陌生名詞,但很多人都能一眼認得出這是沈家二少爺的。
不知誰高喊了一聲:“沈子瀟來了!找他評理去!”沒等子瀟決定開車門還是把車發動,一群人就呼啦啦圍了上來,隻留給子瀟待在車裏這一個選擇。
堵在車門外的人似乎要把怨氣全發泄在這輛車上,生生用拳頭把車身砸得“咚咚”直響。“嘩”一聲響,子瀟身側的玻璃被人砸開,碎片四濺,子瀟抬手去擋,竟還有把鈍刀迎來,連著碎玻璃片一起實實砸在子瀟左臂上。單薄的布袍瞬間一片殷紅,車外響起幾聲尖叫,之後就是死一般的靜寂。
李厚德好不容易擠進人群,看到這般場景已嚇得大汗淋漓。但是看到子瀟在,他就像吃了定心丸,心裏踏實下來,底氣也足了,高聲嗬斥開人群,和一個夥計小心地把子瀟扶下車來。
“二爺……”
子瀟揚了揚手,李厚德忙閉嘴退後,小夥計也鬆開了扶著子瀟的手。
子瀟看了眼流著血的左臂,又看看身邊粉身碎骨的汽車玻璃,靜定中帶著淩厲的目光掃過已退後數步的眾人,最後目光定格在那個手拿鈍刀的漢子身上。
那漢子粗布麻衣,白布纏頭,方才一臉的怒氣消失殆盡,帶著幾分不情願外露的懼意盯著子瀟。他做夢也沒想到,讓南京黑白道上的老大們都一口一個二爺喊著的沈子瀟竟不躲他這一刀。
子瀟右手壓著左臂的傷口,向他走了一步,漢子向人群後退了兩步,人群中發出輕微的騷動。
子瀟又緩緩向前走了兩步,漢子身後的人立馬向兩邊散開來,留出足夠的空地任由那漢子一步步向後退著。
退了好幾步,突然,漢子揚刀向子瀟撲來。
刀鋒已近,李厚德驚叫出聲,子瀟仍是一臉平靜。
刀尖已沾到子瀟前襟時,漢子見子瀟還是不躲,心裏禁不住一慌。
把漢子這一絲心慌收在眼底,子瀟心裏便有了數。
心中暗暗一聲冷笑,子瀟幹淨利落地錯步閃身,電光火石間抬手扣住漢子的手腕,順勢一擰。一片死寂的空間裏清晰地傳出骨節脫臼的聲響,那把沾了子瀟的血的鈍刀緊接著“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子瀟看了看被他扣住手腕的那漢子的手,方才玻璃已把這手劃破了幾道口子,此時還在滲著血。
“你是幹什麼的?”子瀟不緊不慢地問道,聲音裏還帶著幾分晨起的慵懶。
漢子閉口不語。人群裏有好事的人喊了一句,“他是東市殺豬的!”
子瀟看看扔在地上的那把鏽跡斑斑的鈍刀,不冷不熱地道:“殺豬的?就這把破刀?吃飯的家夥自己都不愛惜,你家裏人指望你還不如指望豬呢。”
漢子見子瀟沒因砍傷他的事而生氣,反而是對他這般冷嘲熱諷,臉上一熱,膽子也大了起來,粗聲道:“你……輪不到你管老子!”
子瀟冷笑一聲,道:“東市開市的時間快到了吧,你今天還打算幹點正事嗎?”
漢子鬼使神差地道:“幹……”音剛發出來就後悔了,立即喝問道:“你問這個幹嘛!”
子瀟沒接他的話,轉頭問身邊的李厚德,“有大夫當班嗎?”
李厚德忙道:“有,有,鄭先生和林先生還沒下夜班。”
子瀟揚起漢子的手,道:“進去接骨包紮,回去把刀磨好了再殺豬去。”
漢子好像突然記起什麼,猛地甩開子瀟抓在他手腕上的手,怒道:“我才不讓你們那些庸醫治!我哥都被他治死了!”
子瀟道:“這個“他”是誰?”
漢子哼道:“我哪知道他叫什麼!”
子瀟笑,道:“回春堂每個坐堂大夫的名牌就立在診室的桌子上,怎麼,你沒看清是誰就砸車告狀啊?”
漢子一臉氣惱,霎時紅了臉,“我”了兩聲也沒說出什麼來。
子瀟上下打量了漢子幾眼,笑道:“怎麼,你師父隻教給你沒事的時候能拿著把宰豬的破刀砍人,就沒教給你沒事的時候要認認字啊?”
漢子正想發作,一個哭得紅腫了眼睛的婦人從人群裏站了出來,顫抖著聲音道:“就是那個姓林的。”
子瀟眉心不察地一蹙。無論是不是真的和林莫然有關,他都不希望這麼個時候讓白英華聽到關於回春堂裏這個他一手推起來的醫師的任何負麵消息。
鎮定了一下,子瀟淡然地看向這個婦人,五十上下的年歲,一臉憔悴。子瀟道:“你又是什麼人?”
漢子一步攔在子瀟和婦人之間,警覺地道:“你想幹嘛,她是我娘。”
“不幹什麼。”子瀟緩緩而不容有異地道:“去掌櫃那裏拿一百銀元,算是回春堂賠你們的。如果你們覺得不妥,盡可告狀去,我保證,你們告到督軍那裏都不會判給你們更多。”
人群起初還靜,漸漸開始竊竊議論。
李厚德一頭霧水,這完全不是子瀟平日裏的處事作風。若在平時,子瀟都是一查到底,該是誰的責任就由誰來擔,絕不庇護。李厚德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抓藥欠了一點分量而被子瀟掃地出門的夥計。不知道子瀟心裏是怎麼盤算的,但李厚德知道,子瀟的盤算向來不會出錯。
見那婦人和漢子都不說話,子瀟走到抬死人的板子旁,伸手掀開蓋在屍身上的白布。“你幹什麼!”漢子撲上來推開子瀟,慌忙蓋好屍體。
子瀟道:“如果讓我證實病人的死和回春堂無關,我會告你們敲詐。那個時候你們不但拿不到錢,還會賠給我一大筆錢。”看著婦人和漢子漸變的臉色,子瀟微笑道:“怎麼處理這事,你們可以選擇。”
婦人和漢子相互看了看,又跟身後的幾個披麻戴孝的人嘀咕了幾句,一陣子,漢子才上前道:“怎麼說也是條人命,你不能一百塊就打發了。”
子瀟也不生氣,仍淡淡地道:“你覺得他值多少錢?”
漢子脫口而出,“五百。”話說出來才覺得子瀟問的話不對勁,子瀟已是冷笑著搖頭,“真是賤人賤命。”
漢子屢被子瀟戲耍,憋紅了臉,怒道:“你給是不給!”
子瀟一口答應道:“我可以給。”
人群中一片驚歎,到底是沈家少爺,出手這般大方。
“不過,”子瀟微笑著轉了語調,道,“你打碎了我的玻璃,還砍傷了我,這筆賬我還是要算清
楚的。”
漢子愣了一愣,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話能反駁子瀟,事情是自己在眾目睽睽下做的,而且的確是做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