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見司馬銘彥臉上有些微的恍惚,全然不似以往對著劉九時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心中暗道不好。
而林朗猶在夢中,對屋中諸多人事毫無知覺。
此時有人清咳一聲,卻是最後進來的向秀。
司馬銘彥回過神來,懊惱之色一閃而過。
嵇康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將司馬銘彥手中床簾掛好,又輕輕推了林朗一把,喚道:“起床了。”
林朗翻了個身,嘴裏含含糊糊道:“困……再睡會兒……”
司馬銘彥平日所見之人多是對他畢恭畢敬,此時見著這個自己並不怎麼放在心上的人居然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不由得眉頭一皺,在林朗身上重重拍了一記,道:“都日上三竿了,還睡。”
林朗迷糊中隻覺得身上一疼,於是“哎呀”一聲,猛地睜開眼睛翻過身來,隻見著兩個大男人立在床前,一個一臉不悅,是那個叫他熟悉又有些懼意的司馬銘彥,而另一個麵露擔憂,劍眉微蹙著望著自己,卻獨獨不見昨夜與自己交頸纏綿之人。
他不由得偏頭往這兩人身後望去。
司馬銘彥與嵇康身後自然也是找不著他要尋之人,隻見向秀朝他使了個眼色,道:“伯倫終於醒了,這一覺睡得可好?”
“嗯……”林朗有些許疑惑又有些忐忑,撐著坐起身來,目光在三人身上又轉了一圈,這才道,“怎麼你……你們都在這裏?”
“小九,既然醒了,就跟我回太守府。”
林朗往床裏縮了縮。
司馬銘彥臉色一沉,抬手將林朗往肩上一扛,便直直朝門外走。
林朗吃了一大驚,想要掙紮,卻是在這瞬間被點了穴道,一動也不能動。
嵇康急道:“司馬炎,伯倫並未應你,還不趕緊放開他!”
司馬銘彥頭也不回大步出門,口中朗聲道:“嵇兄,你幾個月沒回家,長樂亭公主可是記掛得緊。親友親友,親在前,友在後,嵇兄,向兄,後會有期!”
嵇康向秀臉色均是一變,宛若木雕般定在原處。
“喂,你放我下來!”林朗不幹了。
司馬銘彥沉聲道:“小九,信不信我連你啞穴都點了。”
林朗不是沒見過這人前世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一雙眼睛四處搜尋,但目光所及,連林闇的半個影子都沒有。林朗心中不由得涼了半截,他知道林闇若是在場,定是不會讓司馬銘彥如此這般待自己,而現在蹤影全無,多半是因為不願意帶自己同去洛陽,趁著自己半夜沉睡之時不告而別了。林朗心道:昨晚之事,林闇除了情之所至,多半還存了榨幹自己體力的念頭。
一念及昨夜,林朗臉上不由又有些熱,暗罵自己一聲傻瓜,典型的被林闇這個看上去十分正直、實際上大大的狡猾的家夥琢磨了個通透。——隻是現在要後悔也來不及,還是先想想不在這個司馬銘彥麵前露出破綻,然後伺機追去洛陽的好。以林朗對司馬銘彥前一世的了解,讓他放鬆懈怠的最有效方式便是裝鵪鶉。於是他閉了嘴,任由那人扛麻袋似的將自己搭在肩頭,往太守府去了。
“叔夜……”呆立了半晌,向秀終於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公主雖是天家直係,但她素來一心求道,與朝政毫無幹係,他們……該不會連她都不放過吧……”嵇康皺了眉頭,陷入深思。
向秀別過臉去,臉上盡是苦笑,語聲中卻不帶半分破綻:“你與公主雖有名無實,但畢竟分屬夫妻,而今情勢瞬息萬變,你也理當回去看看。我看司馬炎此人雖然脾氣躁進,但對伯倫不利的事,他也沒理由去做。關心則亂,叔夜,你還是把心放寬些的好。”
“子期,你有所不知……”嵇康頓了一頓,卻轉了話鋒,匆匆出門道,“我先去看看公主。至於伯倫的事,恐怕沒這麼簡單那,等我回來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向秀追了幾步,終究還是立在院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走到桌邊拿起筷子,就著早已涼透的菜,一個人慢慢地吃起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