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小二迎了上來,眼神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而後衝醫生大哥道。
婉兒側身往林朗二人身前一站,遞了樣東西到他手裏,道:
“住店,兩間房,飯菜一會兒送到房裏。”
“三間。”醫生大哥又是解釋道,“夫人身子不好,我睡相不佳怕吵著她。”
店小二了然地笑了笑,應道:“好叻,這邊請——”
好容易進了房間,林朗送那三人出門,然後關上房門舒了一口氣。他將擋住臉的絹布扔在一旁,又把頭上的發髻一股腦兒拆了,使勁兒擼了擼,好歹是不用頂著那一大團,壓得頭都歪了。他摸了摸纏在脖子上的布條,最終還是下決心一點一點拆開來,摸上去是尖銳的刺痛。
林朗吃了一驚,這並不是被勒之後的應有的感覺,之前一直沒有意識到,這個身體……真的還是他自己嗎?!林朗奔到床邊的梳妝台邊,舉起那麵應該是鏡子的東西,微黃的鏡麵裏映出一張全然陌生的臉,不對,這是醫生大哥的化妝術……林朗抓起絹布使勁兒擦,最後頹然地將手裏的兩樣東西扔在一邊,鏡子裏那張臉膚色微深,五官深刻分明,十分俊俏,而嘴角無意之間微微上翹,又有種不羈的風流態度,更要命的是,這張臉實在太年輕,至多二十出頭,而他脖子上那一道,分明不是勒痕,而是銳器割破的痕跡。林朗再攤開自己的雙手,手指修長勻稱手掌光滑少痕,分明是從不沾陽春水的貴介子弟才有的手。
叩叩叩,門口三聲輕響。林朗又是一驚,匆匆把布條纏回脖子。
“是我,開門。”是醫生大哥。
林朗定了定心神,打開門閃到一旁。醫生進門也是一愣,反手關上房門,道:“你幫我一次,我送你一程。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們,但現在已經進了臨武城,你也該走了。”
林朗搖了搖頭。現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身處何地,也不知何處可去,又口不能言,要真這麼走了,也不知道會淪落到什麼地步,還有脖子上這道傷……他不由抬起手來又碰了碰。
醫生微微蹙了眉,道:“去那邊坐好。”
林朗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依言坐定,他的身邊有輕微的空氣流動,那雙手繞過頸前,往傷處塗了些微涼的藥膏,然後重新將他的傷處重新包好。那人的動作很輕柔很舒緩,像是帶著優美的韻律,淡淡的野薑花氣息隨著他的動作彌散開來,熏人欲醉。林朗不由得放緩了呼吸,心想:這人看起來並不像最開始認為的那樣冷清呢。
包紮完畢,他從腰間解下一柄短劍遞了過來,淡淡道:“你下次要刎頸自盡可以大力一點割下去,不要那麼半死不活地癱在路邊,也不要再叫我看到,很難看。”
林朗暗笑道,這人真是十足的麵冷心熱,嘴上又不饒人,估計是嫌麻煩吧。不過再次確認這傷痕是自殺不是他殺,林朗好歹放心了一點,這身子的主人要真有仇家,他一來不認識,二來即使認識多半也招架不住。他接過那把劍,粗粗看了一眼,劍鞘不知用什麼皮革製成,上麵鑲嵌珠玉寶石,顯得頗為華麗,他想了想,還是將劍重新遞了回去,又指了指這個房間。
“你想拿這個當房錢?”醫生冷笑一聲,道:“我還不缺這個,你可知道留在這裏對你沒有半分好處。不管你因為什麼理由出走,到了晚上還是回家的好。”
林朗固執地不肯收回,眼神定定地看著這個一臉嫌棄的人,反正現在境況不明,他是打定主意要賴上這個看起來還比較靠譜兒的醫生大哥了。
“你既然不肯走,那好,萬一出了事,就別怪自己命不好。”醫生大哥看了一眼林朗手上的短劍,道:“這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說不定臨到頭了還能保命。”
林朗忍著痛大力地點了下頭,以示鄭重,可惜,他的肚子很給麵子地咕嚕一響唱起反調。他尷尬一笑,衝醫生大哥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從初次清醒到現在,他可一直都是清水清水再清水,連個饅頭都沒吃上,要知道他可是傷員哪。
“先生,開飯啦!”婉兒的大嗓門適時在門口想起。
天大地大不如吃飯皇帝大,林朗現在覺得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暫緩,待到秋後解決不遲。
醫生大哥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