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子別又感冒了。”一個學生從側牆的兩塊破門板夾縫裏伸出腦袋,拉住楊銳問:“病好了?”
“好了。”楊銳看了他一眼,立即想起他的名字:王國華,正是這個時代很常見的起名思路。
印象裏,他很早以前就和楊銳一個寢室了,也是要好的同桌。這一次高考,兩人雙雙落榜。
表麵上看,王國華似乎沒有受到落榜的影響,精瘦的臉頰帶著笑,:“西牆那邊人滿了,要看書的話,不如呆這裏,風。”
他把一塊破門板掀開,讓楊銳擠進來。
楊銳遲疑了一下,鑽了進去,旋即點頭道:“確實把風給擋住了。你在看什麼?”
王國華把手上的筆記本拿給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這次考試,三角函數的分基本沒拿到,我這不是想再學一下,哎,你這幾個符號,倒來倒去的有什麼意思?”
楊銳好奇的打量著他的筆記本。
隻見普普通通的開白皮本上,用蠅頭字記滿了題目和知識點,分類雖然不甚詳細,卻也有模有樣的。
8年雖然已經能買到參考書了,但數量和品種都很匱乏,而且價格相對於普通人的收入來並不便宜,一般的中層幹部家庭也搞不起題海戰術。王國華的父親是西堡鎮郵政所的所長,股級幹部,就行政級別來,就是比副科長還的普通科員,他家裏又有三個孩子,自然是能省則省。
對鄉鎮中學的學生們來,抄題做幾乎是自然而然的。
楊銳將他的筆記本翻了翻,習慣性的道:“三角函數有時候確實讓人暈頭,不過,隻要把正餘弦正餘切這些弄明白了,做題也簡單。”
王國華“咦”的一聲,道:“哎呀,你子,怎麼著,你弄明白了?”
楊銳啞然,道:“算是弄明白了吧。”
他堂堂金牌補習老師,要是連這樣的基本知識點都弄不明白,還怎麼混飯吃。
王國華不信:“你數學才考了多分吧,難不成全是在三角函數上得的?”
數學是大老虎,許多鄉中的學生平均分連二十都沒有。尤其是那些最近幾年才開始讀書的學生,若是不下大力氣從學補起,見到二元方程都吃力。阿裏巴巴的馬雲就曾參加了8年的高考,得19分。
楊銳摸著下巴想了想,看四周沒有別的學生能聽到兩人的對話,遂道:“我考試的時候怯場,考前背下的東西全給忘了。不過,我還真知道幾個特別的法子。”
“不信。”王國華實誠的很。
楊銳也笑了,道:“那我把我學的法子,給你聽聽?”
“那就聽聽。”王國華稍稍來了點精神,這年月,學生們互相學習的氛圍很濃厚,因為資料很少,高水平的老師也很少,隻能四散打聽消息,互相幫助。
“這個叫六邊形記憶法,你先畫個六邊形……”楊銳拿過王國華的紙筆,邊寫邊道:“從左上方這個角開始,依次寫上sin,s,……然後,就有這麼個規律,你看我給你,第一,對角線連接的兩個三角函數值是互為倒數。第二,每個頂點的三角函數值等於相鄰兩個的乘積,比如ne乘……”
王國華聽了幾句,眼睛就瞪圓了。
這種總結性的記憶方法,別8年代沒有,就是有也沒有充分的傳播途徑。
恢複高考至今,才不過短短五六年時間,別學生們摸不清門道,老師也雲裏霧裏的。考什麼,怎麼考?教什麼,怎麼教?誰都不清楚,以至於各地教育局都要組織教學組,拉一些稍微清楚點的,然後對各地教師進行再教育。
若是以後世的標準來看,大約隻有少數大城市和教育重鎮的某些重點中學能在所有的教學科目上達到平均水平,至於西堡中學這樣的鄉鎮中學,全靠早些年畢業的中專生和高中生來教學,其中水準最高的竟是一名老三屆的高中畢業生,他因為已經結了婚,在77和78兩年高考落榜以後,就隻好放棄深造,留在了學校裏。
用高中畢業生來教高中學生是這個年代的鄉鎮中學和廠礦中學裏,再常見不過的景象了,至於效果如何,就隻有知道了。
王國華如饑似渴的聽著楊銳的講解,在他心裏,所謂的“六角形記憶法”已然是某種秘笈般的存在了。
太神了。
王國華拚命的做筆記,恨不得將楊銳的每個字都寫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