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流雲,驅鹽車,劉秀、鄧奉、嚴光和朱佑,在箭雨中並轡而行。
車輪滾滾,掠過翻倒的鹽箱,越過地上的血泊,碾過陣亡袍澤的屍體,衝向迎麵而來的敵軍騎兵。
因為車廂內的精鹽根本來不及卸下,馬車的速度並不算快,拉車的挽馬,也舉步維艱。但是,並排而前的車輪,卻始終沒停止滾動,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如同巨石滾下了高崗,如長河奔向大海!
“愣著幹什麼,跑回去趕車!”赤腳大漢忽然抬起手,狠狠給了老宋一個耳光,然後撒開雙腿,掉頭奔向山穀的出口。“讀書人都豁出去了,咱們的命還能比他們的值錢?”
“啊,哎,哎!”老宋被打了個趔趄,隨即翻身而起,緊跟在赤腳大漢的身後。
那裏,還有四十幾輛馬車,前後排成數列,將進山的道路,擠了個水泄不通。那裏,還有數百名被打懵了的弟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是跟伏兵拚命,還是掉頭逃走。那裏,還有長槊、環首刀、盾牌和角弓,雖然數量少了些,卻足夠保證大夥都站著死去,而不是被人從身後追上,屈辱地砍下腦袋!
不光他們兩個人選擇了死戰,其他僥幸在箭雨中保住了一條性命的大部分弟兄,無論以前是山賊、民壯還是鹽丁,也迅速明白了,自己到底該怎樣去做。
掉頭逃走,還不如立刻揮刀自盡。滏口陘內布滿的怪石,唯一的道路,是他們今親手清理出來的,寬度隻等同於一輛馬車。這麼多人互相推搡著逃走,根本不可能快得起來。而敵軍卻騎著高頭大馬,又是以逸待勞。策馬揮刀尾隨追殺,保管讓大夥插翅難逃。
況且,除了騎兵之外,敵軍還在穀口兩側的山坡上,埋伏了那麼多的弓箭手!況且,弓箭手中拿的還不是普通木弓,角弓,還包含了至少一百具軍中專用的大黃弩。如此強大的實力,所圖的目的,肯定已經不隻是五十車官鹽!
他們不僅要謀財,而且還要滅口!
隻有將所有押送鹽車額人馬,消滅幹淨,他們才能將官鹽吞下,將罪責推給太行山好漢。他們才能踏踏實實地享受五十車精鹽在災區所換回來的巨額紅利,而不用擔心陰謀敗露。
“嗖嗖嗖——”站在兩側山坡上的敵軍弓箭手,很快發現了形勢不對,慌忙調轉角弓和大黃弩,朝著劉秀等人潑下一道死亡之雨。
隊伍最左側的劉秀,盾牌上瞬間插滿了雕翎。他所掌控的挽馬,也瞬間被射成了刺蝟。悲鳴一聲,倒地而死。就在馬車即將傾覆的瞬間,他猛地縱身而起,如展開翅膀的鯤鵬般,跳向了鄧奉所駕馭的馬車上,手中盾牌在雙腳與車廂接觸的同時,迅速豎起,遮住了自己半邊身體。
“呯!”朱佑的身體,從另外一側跳起,重重地落在了嚴光所駕馭的鹽車頂部。盾牌擋住從另外一側瘋狂射過來的弩箭與雕翎。
他先前所掌控的馬車,也插滿了箭矢,卻沒有立刻翻倒。而是借著慣性,繼續歪歪斜斜而前,碾過挽馬的屍骸,碾過一叢荊棘,撞斷一株矮樹,然後才撞在石頭上,粉身碎骨。
白花花的精鹽從破碎的車廂裏飛了出來,雪一般撒了滿地,被夕陽一照,亮得紮眼。埋伏在山坡上的弓箭手們,都知道如今精鹽在冀州的價格,刹那間,心疼的手臂晃了晃,射出的羽箭大多數都不知道去向。
“快射,快射,射那兩輛馬車,殺雞儆猴!”手持大黃弩的伏兵,與手持弓箭的伏兵,明顯不是來自同一家。見弓箭手們被精鹽晃花了眼睛,氣得大聲催促。
然而,催別人歸催別人,他們自己手裏的大黃弩,卻來不及再重新張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劉秀等人的馬車去遠,眼睜睜地更多的馬車從山穀狹窄處衝出來,在向前奔行中,彙聚成一道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