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落到桌麵上時,發出‘哢’的一聲輕響,姚釋放了折子,心中猜想著燕追的想法。
親政之後,燕追的心思便深了許多,有時哪怕是姚釋,也不一定能完全猜得出他心裏的念頭。
他想到了清寧宮中的皇後,時至今日,越發深沉的皇帝,怕是在少年時期便與他恩愛兩不移的傅明華麵前,才會稍放鬆下戒備了。
“朝中禦史台裏、六部、三省之中,都有人上折,請求朕三思而後行。”
燕追站起了身來,將壓在張近水的折子上的玉鎮移開了,一麵拿在了手中:
“這是張近水的折子。”
他說完,又扔回了桌上,黃一興見麵的拾起,向姚釋遞去。
姚釋看了兩眼,又見燕追神情,君臣相伴多年,他也知曉燕追性情,見他這樣的做派,便不由問:
“皇上是準備動世家了?”
多年相伴,便是這點兒好處。
許多事情,燕追不必對他拐彎抹腳,他有心要動四姓,姚釋是心知肚明的。
世家影響力太大,一家不容二主,大唐之中,皇權應該淩駕於世族之上,可如今世家卻如刺,令燕追如梗在喉。
他挑了眉角,沒有出聲,姚釋便皺眉:
“難。”
尤其是燕追想要下手的對象,是江洲謝家,更是難上加難。
在江洲的人心目中,雖畏懼帝皇,卻敬愛謝家,姚釋早年也曾前去過江洲,是見過謝氏在當地影響力的。
燕追聽了他這話,嘴角邊露出淺淺的笑紋:
“先帝臨張之時,依舊念念不忘,曾說要除四姓,先易後難。”
嘉安帝主張先除崔氏,由易及難,最後再動謝家。
姚釋點了點頭,嘉安帝的想法,是最穩妥,亦不容易傷筋動骨。
可是燕追卻偏反其道而行之,他眼中露出傲然之色:
“朕卻偏欲先難而後易,姚釋你可知為何?”
姚釋聽了這話,愣了一愣,燕追卻已經繞過桌案,緩步下了台墀,黃一興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
“皇後曾對朕說過,世家如樹。”
他提起傅明華,臉上神色便軟和一些了,眼中露出愉快之色,整個人不再如之前鋒芒外露,給人極大的壓迫感了,那眼睫眉梢都透出愛意,令姚釋也不由心神一鬆:
“臣願聞其詳。”
“若將當日的容氏等門閥世族比作新苗,四姓便如已成氣候的大樹。”
燕追這樣的說法倒是有些新鮮,姚釋神色一整,聽他又繼續說道:
“而謝家便是那紮根極廣的參天大樹,形成蔭蔭,庇護著底下的新苗,為其遮風避雨,卻也將日曬盡數擋住。”
他話中意有所指,姚釋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這個比喻是極妙的。
謝家是燕追口中的大樹,謝氏這個名號,不知使多少人趨之若鶩,給不少士人以憧憬,也從這些士子之中得到好處,使其供之驅使。
“皇後對朕說過一樁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