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女孩單薄的身影消失在翠綠的丘陵坡頂,我依舊隱藏在樹林中,然後急速跑到地勢較高的位置,依靠良好的視野,放眼河岸兩側起伏的小丘。
河流下遊的入海處,有一片荒草漫野的土垣,周圍地勢平坦,卻被高高的鐵絲網圍著,酷似監獄的圍牆。鐵絲網裏麵有許多銀灰色的化學儲物罐,每一隻橢圓形的罐子,有小卡車那麼大,被腐蝕成暗紅色的鐵架子支撐著,一片一片望不到邊際,猶如巨獸孵化在草叢裏的大蛋。
大河兩岸,縱橫幾十裏,再也看不到第二家工廠。黑亮的科多獸杜莫,一定被囚禁於此。沿著目測好的路線,我一陣風似地小跑了一陣,大概用了二十分鍾,便到達了看好的位置。
四米多高的鐵絲柵欄,被無數棵刺槐緊密環抱,通過這些植物,不難看出工廠頭目對附近居民的敵意。如果誰家的小孩子貪玩,想爬進去滿足一下好奇心,一旦失手從鐵網上跌落,摔進茂盛的刺槐中,很容易紮瞎眼睛或扯爛耳朵。可我現在,必須爬進去把杜莫弄出來,他的安危,連著海盜船上的那些女人。
我從衣角上撕下兩片布條,纏裹在左右掌心,趁四下無人,我如壁虎一般,食指扣在拳頭大的網眼上,嗖嗖直竄上去,翻身而過。腳上厚重的軍靴一落入雜草叢生的地麵,我的前半截兒身體隨即趴伏在地。
工廠的地麵多由碎磚和碎石鋪墊而成的,對他們來講,隻要雨後地麵不太泥濘,任何影響不到利潤的東西,都無關緊要。
我像隻警惕的蜥蜴,潛伏到化學儲物罐底下,撿起一根細長的木條,輕輕撥開半黃半青的雜草,窺視四周有無人的腳掌在走動。刺鼻的化學酸腥騷味兒,嗆得我眼睛刺痛,喉結生火。地麵上的野草與丘陵上生長的野草差色嚴重,難怪這裏被稱作“閻羅工廠”,隻會呼吸不能呻吟的植物尚且如此,更別說有生命的肉體有多難受了。
爬了大概十分鍾,遭遇一堵紅磚碼成的矮牆,牆體不高,大概一米半左右,卻擋住了我的去路。如果一躍而過倒是輕鬆,但需要站起身子,這樣一來暴露的風險便會增大。我隻好抽出匕首,像兔子打洞似的,在矮牆根下掏個窟窿。
掏了三十分鍾,終於在牆上刨出一個汽油罐粗的洞。由於野草茂盛,我還得先用竹竿撩撥出視野,仔細觀察牆內的情況。這時我看見在矮磚牆的後麵,右側有一個儲水池,高出地麵約半米,台沿很寬,可站在上麵提水。池水的三分之二被厚重的水泥板蓋住了,借以阻擋落葉和風沙,以使水不被汙染。水池旁邊,一根腐朽發黑的木杆頂端,掛了一盞殘破的夜照燈。由於年久失修,杆體有些傾斜,仿佛正探頭朝水中照鏡子。
再遠一些,有七八間低矮的小房子。天氣異常炎熱,小房子的每扇窗子都向外大敞著。窗上的玻璃完全破碎了,糊著沾滿油膩的報紙。這幾間小房子的距離,超出我耳朵的聽覺範圍,為了謹慎,我暫時假設裏麵有人。矮磚牆後麵的左側是磚石地麵,生長著枯黃的野草,大部分像打過除草劑似的,半死不活地支楞著。這會兒,在毒辣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慘淡不堪,奄奄一息。
工廠的中央,胡亂地生長著幾棵大樹,距離我的位置較遠。工廠雖然破舊,但從賣冰女孩口中得知,廠內多是些心胸險惡之人。照此推斷,他們在某個地方裝上電子眼,或者放些大型捕獸夾,故意收拾一些梁上君子,倒不失為一件樂事兒。所以,他們可能會在這方麵投資。人心的險惡,到底險惡到何等地步,我早已用血和生命體會過。對這家工廠,我的提防之心自然重了起來。
陽光很明亮,也很均勻,令我汗流浹背。直到中午時分,估計工廠裏那些家夥開始要喝花酒了,我才抬起掛滿汗水的臉,利用雙臂肘關節的支撐朝水池子匍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