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酒,所以不能像老狽那樣在醉醺醺的呼呼大睡;他也不好看書,所以也不能像吳良那樣抱著一本古書雕蟲酌句,反複推敲。
往常這時候他早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那張老粗木椅子上,將自己和房間一起陷入黑暗之中。
可是今晚他卻似乎不願意早早回到那個屋子裏,進入那片黑暗之中。
白天的那個年輕人,是許東海第一次見到,無論身材還是臉孔還是眼睛,都是他第一次見到。
可是整整一天那對雪亮鋒利仇恨的雙眼,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湧進他的大腦。
讓他戰栗。
讓他憤怒。
讓他幾欲發狂!
這對眼睛明顯不是那個野種的眼睛,可是就像淘去表麵的浮塵,那種沉澱在骨子裏的底質卻是如此之像。
那個野種已經死了!和劉雪怡那個賤人一樣已經死了!——許東海一遍遍的在自己的心中呐喊著告誡自己,可是隨著每一聲呐喊過後,都洶湧的回傳過來更多更博大的回聲:那你為什麼還要活著,那你為什麼還要活著——
“嘩——”
老狽醉眼朦朧的給許東海倒了一小半碗酒:“少爺,喝一碗酒暖暖身子。”
“啊?”
正拿著一卷古書搖頭晃腦的默讀的眉飛色舞的吳良,無意的望了一眼西北的後窗,詫異的說道:“書畫山起火了!”
許東海臉色一沉,扭頭望去,隻見在暗夜連山起伏的西北方向,一炬山火正在熊熊燃燒,將西北方向的天空燃的通紅明亮。
“那裏似乎是竹苑;”
老狽震驚的站了起來:“賈老頭才死幾天,竹山都被人放火燒了?我聽說賈老頭的骨灰就灑在整個竹苑山上山下,這麼一燒不成了燒二道灶麼。”
聽到身邊老狽的話,許東海額頭的青筋就猛地跳動的幾下,在他的眼裏,似乎那片熊熊的大火苗裏倒映出了一張讓他心揪的白發蒼蒼的老臉。
“鈴鈴鈴——”
許東海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的手機極少會響,因為很少人知道這個號碼,更少的人知道二道加密的密碼。
“喂,哪位?”
許東海打開手機,放在耳邊。
“我是米妃子。”
“什麼事?”
哪怕是數十年之後第一次接到米家的電話,許東海的神情也沒有一絲的改變,聲音也沒有一絲的波動。
“賈老至死都沒有原諒過你;——”
電話裏的聲音停了一會兒輕輕說道:“他至死也沒有真正的怪過你。”
許東海放下手機,遠處西北的山火倒映在他的眼睛裏,如同爍爍著兩團小小的火苗在眼睛裏滋滋燃燒。
站立良久。
“吳良跟我到書畫山上空去一趟。”
許東海緩緩的說道:“讓我帶她送一程。”
許東海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在隱隱約約的昏黃黑暗裏,那朵如花俏臉,在其間灼灼其華,豔麗不可方物。
兩人來到山頂停機坪,上了直升飛機,在機翼轟然發動的一瞬間,許東海耳朵輕輕一動,詫異的望了山下一眼,眼睛裏閃出了一絲疑惑。
直升飛機隨即發動起來,緩緩的離開地麵,略過群山之峰,朝著西北方向的那個大火炬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