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徐梁和太子這邊,年紀閱曆的差異如同山海,要想坦誠布公地交流也實在有些困難。
徐梁已經發現太子的性格缺陷許多都是自己介入教育過多而產生的,對此就更加不敢輕易矯正。
皇後也發現了徐梁對兩個兒子的不同態度,隻是並不相信皇帝會廢太子。
從她的角度來看,反而應該擔心皇帝為了保證皇太子的江山穩固,將幾個小兒子打發得遠遠的呢。
“自秦皇以來,像皇爺那般寵愛太子的皇帝恐怕還真的沒有。”皇後對前來覲見的幾位宗室皇親說道,一則是事情如此,一則也是穩定人心。
因為最近京師有了不好的傳聞,說是皇帝很不滿皇太子將宮中機密泄露出去。
就是那份皇家資產明晰賬冊。
皇家的資產其實並不是機密。
按照大明的公司法,營業額超過一定數目的企業都必須要向公眾披露財政狀況,就如後世的上市公司一樣。現在雖然還沒有證交所和股票市場,但傳統上的商號已經發行了上百年的商業票據,在徐梁看來可以算是股票的雛形,當然也有必要建立公示製度。
更何況這種製度在收稅查賬上有天然優勢,非但方便官府查,也方便同行競爭對手舉報!
當這些企業在公布財報的時候,皇家作為其股東,理所當然也會出現在上麵。隻要付出一點勞動,就能很輕鬆掌握皇家資產的基本數據。關鍵就在於這份資料是在宮中總結的,是程貴妃的身份總結給皇太子的,而非以舍人科印君的身份總結出來的朝廷公開文件。
這種情況之下。皇太子拿給黃宗羲,而黃宗羲竟然“不小心”讓朋友看到了,這似乎就有些讓人不悅了。
尤其是皇帝的鐵杆忠臣,十分不高興。
皇太子本身與這些忠臣就不怎麼往來。尤其是錦衣衛和東廠,其身份原本就很敏感,而皇太子還未意識到情報機構對權力的重要性。皇太子更喜歡跟不受重用的翰林們往來。總覺得能夠從他們身上學到知識,學到品味,學到人生道理。
這種傾向如何能夠讓那些以技藝入仕的皇帝鐵杆安心?
難道眼看著百年之後,大明再走回國變前的老路麼?
非但技術官僚不樂見,新學出身的官員們不樂見,就是方書琦為代表的朝堂主政派也不樂見。
為何?
因為主政派很清楚現在皇帝推行的製度,實在太方便他們發展家族勢力了。
照國變之前的科舉難度,要出一個進士得祖墳埋得好。然而現在呢?隻需要兒子稍微爭氣一些,將新學讀完。總會有個體麵的位置等著他。
如果未來的皇帝跟翰林們走得近了,再次回到那種“非進士不授顯官,非翰林不入內閣”的遊戲規則,誰最吃虧?還不是沒有科舉功名護身的保皇黨麼!
“皇太子需要從能臣幹吏處學習治國理政之道,不該整日與清談之人混雜一起。”
這種呼聲甚至上了報紙,成為一股批判皇太子的風潮。
社會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有作用力就會有反作用力,皇太子身邊的翰林們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會反抗起來。他們個個都是飽學之士,在打筆仗方麵有天然優勢。而且保皇黨也不敢公開說這是為了自家利益。
一時間,京師開始熱鬧起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站隊,加入這兩派紛爭之中。
如果是在國變之前,此刻肯定奏章滿天飛,吵得不可開交。下一步便是在京察時候攻擊異己,流放失敗的一黨。
現在還好,紛爭隻局限於報紙,朝中還比較克製。
翰林黨很清楚,真要鬧到朝堂上。皇帝龍顏大怒,百官針對他們這些清流,他們可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反而是許多藩王都希望鬧到皇帝麵前,這樣或許能夠為日益把緊的宗室法尋求一個突破口。
“以往各藩都在封地,不能走動,如今同在京師,天家人也該互相走動才是。”晉王妃代表了很大一部分的藩王說道:“皇太子跟堂兄弟們多多交往,才是祖宗廣建藩屏的道理。”
皇後卻並不反對兒子與翰林們往來。她更喜歡翰林院的清流,比那些終日言利的官僚更讓人覺得舒服。
“諸藩子弟也未必有空。”皇後冷冷道:“對了,如今諸位家裏子弟該服兵役的都服了吧?”
無論你們說破天,《宗室法》都不能廢!
皇後心中暗道。
諸位王妃頓時沉寂下來,打著哈哈準備撤退。
《宗室法》規定得再嚴苛,終究日子還是那樣過。而且無非就是限製土地和特權,跟著皇家寶和店投資,工商之利遠勝於土地獲利,並沒有什麼不好。關鍵就是《宗室法》裏對宗族子弟要求太高。
如果不能好好讀書,就得去參軍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