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書琦接觸過王恬,也從王恬那裏了解過“地緣說”。他對這個年輕俊傑的軍事眼光絕對信任,尤其是這位俊傑就身處西域,肯定有充足可靠的第一手情報。
“成事在天,實在守不住也沒關係。”方書琦對於西域廣闊的開拓並沒有熱忱,比如巴爾喀什、喀什噶爾……這些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不是中國之地,實在沒有感情。
孫傳庭心中暗道:還真的沒白來找你,怕的就是你這樣想!
“其實這其中關係真還挺大。”孫傳庭道:“陛下最早的意圖是將國境推向一個易守難攻之處,如秦之三關,然後華夏自然能千年永固,再不虞蠻族侵擾。如今遠西受挫,國境線便又退回千裏,日後更要派兵駐守,軍費開銷何其大哉!”
方書琦繼續走著,斜眼看了一眼孫傳庭,道:“那些土地,說實話也不能算是華夏故土。”
“列國爭雄,還管是誰家的故土。”孫傳庭停了停又道:“即便哈薩克三玉茲並非華夏故土,難道就是羅斯國人的故土?他們此番竟然派出了舉國精銳,無非就是想占據七河之地罷了。”
哈薩克汗國是術赤一脈拖離了金帳汗國而創立的蒙古汗國。他們不曾為北元統治,所以即便大明打著繼承蒙元法統的旗號,統治他們的理由在法理上也不夠充分。
尤其是如今的哈薩克汗國分裂成了三個玉茲,其中大玉茲汗即哈薩克汗,而大玉茲汗國的主體力量是突騎施——突厥一部,也是阿拉伯帝國擴張過程中的主力軍。
從一百三十五年前,瓦剌人與哈薩克人開始了戰爭,如果在徐梁前世曆史書上,這場戰爭被稱為“二百年戰爭”,哈薩克人始終處於劣勢,最終被準噶爾的葛爾丹所擊敗。
現在這個時空,瓦剌人得到了大明在後勤和軍備上的支持,穿上了從未有過的堅固鎧甲,揮舞著鋒銳的馬刀,踏著先輩們的戰果,一舉吞滅了大玉茲,迫使哈薩克汗逃亡小玉茲,向羅斯國人求助。
羅斯國原本就對東、南的蒙古人頗為忌憚,而準噶爾的僧格對俄國態度極為剛硬,甚至一度發生過小規模戰鬥,攻擊俄軍的堡壘。當聽聞瓦剌人大舉進犯大玉茲,已經將魔爪伸向小玉茲的羅斯國沙皇調集大軍,最終在錫爾河之戰中擊潰了輕敵冒進的僧格和圖魯拜琥。
從目前的情報來看,沙俄和哈薩克聯軍隻有五萬人,能夠打出徹底擊潰的戰果,多少暗示了僧格和圖魯拜琥之間蘊藏著矛盾。
這個矛盾其實也很現實,僧格首先對圖魯拜琥與大明結盟搶占天山南北路心存怨恨,其次又對圖魯拜琥貪婪不足,尾隨攻打哈薩克而不悅。至於圖魯拜琥方麵,既然能夠做出這等貪得無厭之事,多半也是一副理所應當討人嫌的麵目,說不定在決戰中還有賣隊友的舉動。
這些雖然沒有具文而報,但是京師這些人精哪裏就想不到呢?
“又是個怛羅斯啊!”方書琦感歎一聲,並沒有其他立場的流露。
唐玄宗天寶十年,高仙芝、李嗣業帶領的唐軍在蔥嶺以西、巴爾喀什湖以南的怛羅斯與阿拉伯帝國進行了一場的大戰,遺憾的是並沒有戰勝。此戰之後,阿拉伯人俘虜了數萬漢軍,由此學會了造紙術和其他大唐技術。從那時的軍政局麵而言,阿拉伯帝國因此取代唐朝,在中亞建立霸權。
怛羅斯之役後不久阿布因功高震主而被謀殺,手下大將也被處死,由此引來大規模叛變,阿拉伯帝國忙於平亂,這才沒有擴大戰果。
“如今與怛羅斯不同之處在於我朝並無安史之患。”孫傳庭道。
怛羅斯之敗後兩年,大唐安西方麵已經恢複了戰鬥力,但因為安史之亂爆發,內戰八年,當唐肅宗最終在廢墟上重建大唐的時候,大唐已經不再是天可汗打造的那個大唐了。
方書琦在與孫傳庭分手時,就幾乎已經走到家門口了。他象征性地登上了馬車,很快又不得不下車,在合家老小的夾道歡迎中入內宅更衣,小憩之後享用午餐。
在等待午餐的時候,方書琦本該聆聽管家的彙報,好知道這段時間裏誰來過了,然而此刻他卻將傭人摒除在外,獨自一人閉目養神。
“老爺恐怕是累了。”家人們紛紛猜測。
其實方書琦並不覺得累,而是隱約中看到了一個機會。
這是孫傳庭親自送上門的機會。
錫爾河之敗顯然會影響帝國在西域經營策略,無論是打是撫,總要個章程。大都督府的意思就是先緩一緩,進一步增加西域的主力軍數量。
這或許讓人覺得疑惑,調兵的事何必與內閣商量呢?
關鍵就是這些兵得吃飯穿衣。
大明隻有在海西、奴兒幹還有農墾師編製。名為師,其實根本就是軍事化管理的農民。除此之外的其他部隊,無論是主力軍還是邊防軍,都不能經營商業、進行屯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