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知道,雖然我並沒有參與國政……”路易十四顯然有些激動。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文臣。這位文臣麵色白淨,總是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顯露出符合時下歐洲上流社會價值觀的教養。
這位文臣才是此行談判的真正負責人,尼古拉斯富凱。
尼古拉斯富凱如今是法國的財政大臣。
在一六四八年到一六五三年的投石黨叛亂中,他堅定地站在了樞機主教馬薩林和王朝政府一邊,為他日後獲得馬薩林的重用奠定了基礎。
至於那位馬薩林樞機主教,還有另外兩重身份:法國首相,以及王太後奧地利的安娜的情夫。
的確,現在的路易十四還不是後世讚歎的太陽王,隻是個沒有親政的王權符號。
邵一峰對歐洲王室之間的關係下了很大功夫,基本能夠厘清彼此之間的關係,但他很難理解的是:為什麼親人之間也會進行慘烈的戰爭,幾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眼前的這位國王就是例證。
路易十四的母親在十四歲時嫁給了法國國王路易十三。她常被人稱作奧地利的安娜,其實卻是西班牙公主,腓力三世的女兒,如今西班牙國王腓力四世的親姐姐。在路易十三逝世之後,正是她堅定地支持馬薩林與自己的祖國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尊敬的爵士,誠如您所見到的的,在一六四八年簽訂之後,我們與西班牙已經進行了九年的戰爭。”尼古拉斯富凱清了清喉嚨,渾然沒有發現身邊的國王正斜視著他。
“九年戰爭中
,法國和西班牙就像兩個醉漢,在幾乎耗盡體力的情況下,互相緊緊地抓住對方,而不能將另一方打倒。我們和西班牙都遭受了國內叛亂、人民貧困的折磨,也都處於財政崩潰的邊緣。”尼古拉斯富凱絲毫不介意暴露自己國家的困窘,這其實也是為人所知的事實。
邵一峰想到了大明之前不久的境況,隻能感歎一聲,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呼應財政大臣的話。
“所以,我們希望大明帝國能夠提供更多財政上的支持。”富凱往前傾了傾身,放低了聲調:“真金白銀的支持。”
在如今這個時代,歐洲貨幣可以說是一門糊塗賬,隻能大略估算幣價值。
法國從一六四一年起鑄造了一種含金量較高的金幣,稱為金路易,算是大額彙兌的主要貨幣。這種金幣的購買力隨著金銀價格變化而起伏極大,一個金路易大致能抵徐梁前世一千元人民幣。
當然,在徐梁前世,這種貨幣已經成了收藏品,而現在卻是法國政府的救命稻草。能否穩定國內的局勢,能否最終挺過最煎熬的時期,迫使西班牙簽訂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就完全取決法國能夠得到多少黃金。
如果黃金足夠,法國甚至可以任性地挑起整個歐洲對哈布斯堡家族再次戰爭,讓西班牙徹底變成一個三流國家。
“我無權承諾經濟支持。”邵一峰在短暫的思考之後,正色道:“不過我有兩個變通的法子,希望貴國可以考慮。”
富凱微微側頭,表示洗耳傾聽,路易十四也麵露凝重,進入了思考狀態。
“上策,朝貢。”邵一峰道:“照我朝的傳統,你們隻要朝貢一些土產,朝廷肯定會數倍封賜。這也是許多外藩奸商假冒國使進行朝貢的原因。”
法語裏麵並沒有貼切詞彙可以翻譯“朝貢”,起碼現在還沒有。通事十分苦惱該如何正確地表達內中含義,並且要避免讓兩位法國客人錯誤地理解成封建義務。在歐洲的封建社會中,隻有封臣才需要上貢,而且這種進貢捆綁有其他軍事、政治義務。
若是用“禮尚往來”來說,這難免又弱了大明的國勢。因為無論從政治輿論還是人民心理,都不願承認大明與泰西諸國是平等的友邦。或者說,大明與其他諸國相比。總是要高一些的。
在漫長的交流之後,路易十四和富凱終於能夠理解,這種“朝貢”並沒有其他附加義務,也沒有侮辱法國,貶低法國國格的意思。
“但還是讓人覺得不舒服。”富凱低聲在路易十四耳邊說道:“陛下,或許我們應該聽聽他的第二條方案。”
路易十四點了點頭。他並不希望在馬薩林之外還要對誰人低頭。
邵一峰見對方不願意接受朝貢方案。隻得道:“另外就隻有貿易了。”
“可是大明不需要歐洲的商品。”富凱無奈道。
如今的大明在對外貿易上,仍舊處於嚴重的出超位置。即便對外國貨物有需求,也集中在印度的香料上。除了大明使節回國時采購的土產,幾乎沒有歐洲商品能夠入大明之眼。
“為了貴國國王先生的道義大業,我國可以有‘需要’。”邵一峰道:“本使在赴任之前曾得到大皇帝陛下首肯,可以購買一定量的藝術品。這些藝術品對國王先生治理國家、打敗西寇並沒有用處,但換回來的黃金肯定是極其有用的。”
隻是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