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敏早已看過了沙盤,此刻上前道:“隻要循著這條糧道,大軍可以直入安南國境。隻要到了安南,便可以就地取糧了。”
李化鯨雖然有些震驚,還不至於嚇傻了。他道:“我隻想問一句:兵部文移為何沒提到過打安南。”
顧君恩微微一笑,取出自己的印信聖旨,指著官銜後麵“凡諸西南平賊定民皆可便宜行事”的套話,道:“這就是為了剿滅獻賊平複西南而行的便宜之事。”
“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安南去吧?”李化鯨頗為不解。
宋義朝仔細看了沙盤,抬頭道:“是要先占領安南,然後揮兵西向,從緬甸斷獻賊後路?”
張獻忠之所以能夠苟活至今,緬甸這個大後方不能無視。他們自從脫離明廷自立,一直沒有放棄過侵蝕雲南的念頭,更樂得借大明內亂渾水摸魚。一方麵對明軍虛與委蛇,另一方麵出賣情報給張獻忠,為他提供種種便利。
正是認清了這點,劉宗敏和顧君恩才將計就計,正麵敷衍了事,仿佛是養賊自重,又像是同為流民的香火情誼。
在這些煙霧彈背後,卻是顧君恩廣派密探,徹底掌握了中南半島大量情報,收服滇南各洞土司,許以爵位領地,挑撥離間,拉攏分化,無所不用其極。
“聖天子已經穩坐江山,徒增殺戮並無益處。”顧君恩道:“我定下先取安南,借道真臘直取暹羅、最後取下緬甸,圍困獻賊,使亂兵卸甲歸農,這正是王化所在,也是我大明在此地長治久安之道。”
劉宗敏擔心李化鯨邀功心切,出聲勸道:“國家大事急不得。這法子雖然慢些,但卻能管用三百年。論為陛下立功,
我劉老哨不比你們這幾個年輕的崽子要急麼?”
李化鯨點了點頭:“能開疆拓土總是好事,何況安南等國都是大糧倉。關鍵是這戰略太也漫長了些,難道要等張獻忠的兵馬都老死麼?”
顧君恩轉過身去偷笑,心中暗道:若是如此就更好了!
劉宗敏道:“當年英國公平定安南全境,擊潰其七百萬大軍,不過用了一年而已。如今我軍糧餉充沛,操練有素,不遜於國初之兵。而火器犀利,兵甲堅固,更有勝之。反觀安南,北麵鄭氏挾持黎主,與南麵阮氏幾經廝殺,如今正是國疲師老之際。這一起一落,我等若是一年之內攻不下安南,又有何麵目去見先人?”
顧君恩又言道:“安南乃是西南蠻之霸主,隻要定了安南,占城、真臘、暹羅再無抵抗之心。”
李化鯨想想也有道理,微微頜首,道:“若是這樣說來,倒也用不了多久,非但能漂亮地平定獻賊,還能順便恢複成祖時候舊地,乃至於宣兵威於國外。”
顧君恩和劉宗敏點了點頭。
“現在問題就來了,”李化鯨吸了口氣,“如此宏大的戰略,陛下知道麼?”
顧君恩笑了笑。
這個小將軍終究還是太年輕,太簡單了。
很多事情是不能不讓皇帝知道的,但“皇帝知道”這件事本身又不能讓外人知道。
無論徐梁對顧君恩、劉宗敏如何信任,但軍中細作肯定是少不了的。
雲貴這邊的禦史、錦衣衛、東廠也都不是吃素的。
顧君恩明修賤道暗度陳倉如此三年時間,皇帝陛下一封詔書都沒催過,這多少表明已經知道了他的工作,並且十分認可。
然而擅起邊釁,毀人宗廟,絕人祭祀……這種事即便皇帝本人也不能說幹就幹,還要麵對廣大朝臣,並且很可能為戰敗承擔責任。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手下人去做,做好了大家高興,升官發財。做不好也沒關係,反正皇帝幹幹淨淨站在岸上,到時候法外施恩,還有個轉圜的餘地。
顧君恩和劉宗敏大不了落個“才力不堪,有負聖望”的罪名,換個地方養老罷了。
“便宜行事,莫非本將軍的大印調不動你!”劉宗敏翻臉了。
李化鯨臉色鐵青,追問道:“獻賊若是在我大軍南下之際攻打昆明,如何是好!”
“雲南防務自有山地第二軍負責,你且服從軍令便是。”顧君恩道。
山地第二軍是以四川、貴州招募的山民組建而成,成軍之後還沒有打過硬仗,在西南三軍中地位最低。
李化鯨板著臉不說話,既不抗命也不接受,隻是站著與劉宗敏對視。
李萬年上前輕輕拉了拉李化鯨衣袖,低聲道:“與上峰見解不同也當以服從命令為先。”
李化鯨重重甩開李萬年的手,轉身大步而出。
宋義朝和李萬年見自家主將已經與人翻臉,也隨之跟了出去。
顧君恩看著李化鯨等人的背影,歎了口氣,道:“他們終究還是信不過咱們。”
劉宗敏也麵露無奈,道:“即便如此他也得執行軍令!否則軍法無情!”
“我就是擔心他把事情捅出去,非但打草驚蛇,還讓陛下為難。”顧君恩道。
“他來不及。”劉宗敏麵露笑意:“我現在就要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