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回到府中,下了牛車,府內眾人見她披著一件寬大的男式外衫,頭發還是濕的,身後兩個侍女也都濕了半身。
眾人心中驚疑,有那與周媛侍衛相熟的,便來跟他們打探。奈何周媛已經下了禁口令,並將他們分成三人一組互相監督,所以沒有一名侍衛敢將此事泄露。
周媛令門侍將大門打開,她自回房沐浴。
沐浴完畢,周媛令侍從將坐榻搬到院中。她一身玄色薄袍,汲著紫檀木屐,慵懶地斜躺在坐榻上,將一頭烏黑如雲的長發搭在塌脊上晾曬。
才躺了不到一刻鍾,便有下人來報,康樂公主司馬照華領著數百名禁衛,已經入了府,正往這兒來。
周媛哂笑道:“來得倒不慢。”
不多時,顏氏和劉氏俱得到了消息,同時趕到周媛院中。
司馬照華也帶了四五十名禁衛。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她穿著正式的朝服,身旁還跟著一個人,正是周憐。
看到這些全副武裝的烏衣禁衛,顏氏和劉氏心中都很懼怕,她們養尊處優,深居後宅,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要論內鬥,她們倆都是行家裏手,但一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就什麼主意都沒了。
顏氏戰戰兢兢的領著眾人行禮,司馬照華繃著臉受了,等她行過禮才道:“舅母勿需多禮,請起。”
“敢問公主,為何領著這麼多禁衛到咱們周府?”顏氏強作鎮定地問道。
“舅母盡可寬心,本公主來隻為了拿周媛,與府裏其他人無尤。”司馬照華望了仍躺在坐榻上的周媛,冷笑道:“周媛,是你乖乖跟我走?還是讓他們效勞?”
劉氏擔憂的問道:“阿媛,這是怎麼了?”
周媛手握成拳,活動著手腕,帶著笑意道:“無事,不過是打了她兩巴掌。”
仿佛不過是尋常事,但她說的時候還是放低了聲音,隻有顏氏和劉氏聽到。若鬧得眾人皆知,不僅司馬照華無顏見人,周媛自己也沒有退路了。
劉氏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她知道周媛現在膽子很大,但,掌摑公主,她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撞了邪了?
顏氏捶胸頓足地怨道:“阿媛,你這是要毀了咱們周家啊。”
司馬照華沒想到周媛會直接道出此事,她怒瞪著周媛,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咬牙切齒道:“周媛,不判你個斬立決,本公主誓不罷休!”
“公主難道不知,阿媛若殺了公主才需抵命?再看公主,不是還好好站在這兒麼?”周媛的目光在司馬照華已經消了腫的麵上打了一個轉。她從阿奴手中接過冰鎮乳酪,悠然飲了一口,滿足的歎道:“飲過此物,才知北人有如此好口福。”
晉律裏有一條律文名曰八議:一議親,二議故,三議賢,四議能,五議功,六議貴,七議勤,八議賓。隻要不是犯了十惡不赦之罪,八議裏所列的八類權貴人物犯罪以後,都會從輕處置。
周媛的身份,正在八議之內。不過她要的不是從輕處置,而是完完全全的脫罪。
“你!”司馬照華氣得麵色漲紅,說不出話來。她原以為周媛會害怕,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聽到她的求饒,不料她竟一副全不在意的神態。
“給本公主將她拿下!”司馬照華惡狠狠盯視周媛,唇邊綻出一絲殘忍的笑,她後退一步,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死生無論!”
阿奴神色一凜,握緊手中的劍,上前一步擋在周媛麵前:“諸位若要捉我家女郎,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周媛拍拍阿奴的肩膀,笑得很從容。
“女郎別想騙阿奴,那種不見天日的地方,便是能活著出來,也不知要遭多少罪。”阿奴說著眼中流出淚來,“都怪阿奴,若是阿奴跟著女郎去了賞花會,就不會讓女郎出這樣的事情。便是真發生了什麼,阿奴也自會為女郎出氣,那公主要捉的就是阿奴而不是女郎了。”
“傻丫頭,”周媛被阿奴感動的濕了眼角,她側過頭,低聲對阿奴說了幾句話。
阿奴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她重重點頭,又囑咐道:“女郎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之後便退到一邊。
司馬照華不屑的睥睨了眼周媛,昂頭冷哼一聲,道:“算你識相,給本公主將她綁起來。”
周閔恰在這時趕到,他一踏進院子便聽見這句話,吃了一驚,連聲喊道“住手!快住手!”
早在司馬照華入府之時,顏氏已經著人去門下省稟報周閔了。
周府建成數十年,隻在當年王敦舉兵攻入建康,大肆誅殺抓捕反對他的大臣時遭過一次這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