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份(2 / 2)

周媛沒有笑,她緊蹙眉頭:“既是這樣,那以我父侯的身份,怎可對顏氏下拜?”

仿佛這個問題真的令她很為難。

司馬照華的笑一下僵在麵上,她有點後悔自己方才為逞一時之快,搶先奚落周媛。這個問題,分明就是周媛設下的套,她看向周媛的目光也由鄙夷變作羞憤,這個周媛分明是在戲耍自己!

連同周閔在內,所以的人都露出思量的神情。更有一些人,目光中流露出恍悟與審視。看到這樣的目光,周媛不禁懊惱,她明白,自己今日是太心急了。

但事有輕重緩急,如今她失去一些名聲,日後或許還有補救的機會;而父親隻續娶這一次,若因名聲負累而不敢行動,叫顏氏順順當當做了自己的繼母,以後隻會更加寸步難行。所以不管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今日都必須如此!

這麼想著,周媛心裏漸漸冷靜了下來。

一直沒有任何反應,如同木偶一般的顏氏垂在袖中的手在不可抑止地顫抖。

若是不成拜禮,便有名不正言不順的隱患,這個武成侯夫人的名頭叫起來就不那麼有底氣。可是這時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低著頭,躲在遮麵的扇子之後,等待周閔的決定。

門第二字,可以說是士族安身立命之本。士族子弟,人人都被束縛在這個框架內,沒有人敢,或者說沒有人願意去破壞它,相反,他們都在竭盡全力的維護它。

這個時候的士族,最重視的就是高低貴賤,身份低過自己的,就得往死裏鄙視他,否則會被人嘲笑失了身份。

那些自矜身份的一流士族,根本不屑與門第低於自己的人交往,即使和他們坐在同一具榻上,也會認為是對自己的侮辱。

上個月建康還發生了一件被大家傳為笑談的事情,太後的弟弟非要和琅琊王氏結親,王氏不願意。後來他到烏衣巷王家攀談,結果他一走王家就把他做過的那具坐榻抬到府門外燒掉了。

事情到這裏還沒結束,他覺得自己受了侮辱,跑到宮裏和太後哭訴,結果太後隻說,王氏門高不好攀,你可在他家之外結親。

這可是臨朝稱製,代幼帝掌權的的皇太後啊!

門第,或許和權力不完全對等,但它絕對是身份的象征。這種象征,是經由數百年演變而來。就像一張織得密密麻麻,籠罩天地的大網,根深蒂固,牢不可摧,沒有人能衝破它,就連當朝太後也同樣對此無可奈何。

所以,周媛才會拋出這個問題。

周閔繃著臉,口氣硬邦邦地喚道:“張令史?”

事到如今,周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可他自己不說,卻叫張成來說,分明是把張成推出來替他受過的。

張成暗自歎了口氣,麵上卻依舊滿是忠厚,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進言:“明公,女郎此言甚在理中,屬下,深以為然。”

“那就不拜吧。”周閔強忍怒氣,大手一揮,示意拜禮就此結束。他行不行拜禮他不在乎,可周媛今日的行為無異於當眾給他難堪。看來劉氏說得對,以往的確太放任了些,往後該好好管教她才是。

顏氏也不明白,為何自己這個繼女,一定要攪了自己的婚禮?

她的手攥成拳頭,關節發白。在這件事情上,她沒有任何話語權。但日後,多得是將周媛捏在自己手心裏的機會。

眼見周媛狠狠給了顏氏一個下馬威,劉氏很是高興,雖然暫時顏氏是她的盟友,但兩個人最終的身份卻隻能是對手。今日周媛大大落了她的麵子,接下來顏氏更得多依靠自己了。這麼想著,連帶方才因周媛譏諷自己所生出的怨氣都消散了許多。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周媛的機會,待周媛退回來,她帶著掩不住的笑意,悄悄附在周媛耳邊:“我聽說夫人阿姊不幸仙逝,留下一位女郎,夫人憐她年幼失恃,過兩日就會把她接到咱們府上。日後,阿媛你就有姊妹作伴了。”

周媛呼吸一窒,夢中的情景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她失控地抓住劉氏的衣襟,瘋了一樣問她顏氏的侄女叫什麼名字。

劉氏唬了一跳,她隻是要提醒周媛那女郎會分去她本來就不多的父愛,卻沒料到周媛反應這麼激烈。她死命捉住周媛的手,向四周望去,見無人注意才鬆了口氣,丟下一個周字便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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