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顏大口喘著氣,腰上的傷口有多傷他已感覺不到,也看不到。
但他知道,傷口一直流血不止,說明這傷很嚴重。
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兒子可以這麼狠心的對他出手,以前對沈禦軒的那些小動作他都沒有追究,是因為他覺得會對皇位有貪念那是極為正常的。
可是為了皇位,他的兒子竟然想殺他。
他的心像是也被捅了一刀,很痛、很痛……
“軒兒。”
沈顏看著這個一直對他抱著仇視態度的兒子,心裏終於暖和了些。
比起那些平日裏對他流露出虛假關懷的兒子們,沈禦軒這個一直仇視他的兒子,倒顯得真切多了。
這樣看著他,沈顏覺得很安心。
至少他不會對他假笑,不會說些奉承他的話。
“有一件事……朕本來想留進棺材裏……絕口不提的……可是……朕怕……一直被人怨恨、仇視著的人,死後會變成孤魂野鬼……不能投胎做人……”
“你在說什麼?”
沈顏這番話讓他聽不明白,可是心裏卻有一絲不安。
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軒兒,你聽朕說,其實……那年朕之所以殺了你的娘親,朕的軒妃,不是因為我們吵架,而是她有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沈禦軒盯著他,聽他提起娘親的死,他的心裏還是一陣陣的抽痛著。
“你還記得你娘死之前,你在城外學習兵法吧。自從你離宮之後,你娘就有些不對勁。晚上總是做惡夢,夢見你被人殺了,夢見你跌下馬摔傷了。每次都夢到你出事故,朕隻當她是過於擔心,每每安慰幾句,並未注意太多。”
“而且……”
沈顏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沈禦軒親眼看見沈顏的舌頭被染成了紅色,少而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
“這些話還是以後再說吧,太醫馬上來了,你別再說話。”
“不行,此時不說,朕怕以後再無機會。軒兒,你一定要好好聽我說。”
沈顏的堅持讓沈禦軒很是無奈,他聳聳肩,不再勸他。
“而且每一次你回宮的那幾天,你娘都很正常,晚上沒有做惡夢。但你一走,這種情況又開始了。就在她死的前一個月,朕發現她有時候一個人坐著沒事兒也會自言自語一陣兒,朕走近她,卻隻聽到她念叨著要替她的軒兒報仇。”
“朕深感奇怪,於是問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她抱著朕哭訴,說有人殺了她的軒兒,殺了她的兒子。”
“那一次,你急召我回宮,就是因為此事?”
“嗯,朕想,你回……回宮了,她就沒事了,事實上你回宮的那近半個月,她確實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後來你又走了,沒多久,她的情況又像當初一樣,而且看起來比以前更嚴重。到了你快回宮的日子,她已經發展成見著和你相貌差不多的孩子都想殺之而後快的瘋狂狀態了。”
“為什麼?”
“因為……她覺得,她的軒兒被人殺了,她也要把別人的孩子殺掉,來報仇。”
“怎麼會……”
沈禦軒覺得難以置信,他的娘親竟然會想要殺害無辜的孩子。
“後來,你如期回宮了,前麵兩天,她還算正常,可第三天早晨她又開始瘋瘋顛顛的反複念著那些話,還說要去找你,要把你殺了。當時的她壓根不記得你就是她的軒兒,她完全是瘋了。”
聽到這兒,沈禦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娘親,曾經想要殺他。
這讓他怎麼能相信、怎麼能理解。
可是沈顏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不願意休息,一定要跟他講這些事情,不可能隻是為了撒一個謊吧。
“朕攔住她,不讓她去。你對她毫無防備,一定很容易被她得手,朕怕你真的死在她手上,清醒過來的她會愧疚到崩潰。”
“後來,她口頭上答應朕,絕對不向你動手,可一轉身她卻拿著一把小刀在花園裏來回磨著。那鋒利程度足以一下割斷你的喉嚨。朕當時很生氣,也很害怕,朕要去搶那刀,她卻死都不肯給,在爭奪的過程中,朕一時失去了理智,才……才失手殺了她。”
沈禦軒的眼睛頓時濕潤了。
他堅持了幾年的仇恨,現在卻被告知真相還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版本。
他的父皇,是為了救他,才殺了他的娘親。
他的娘親,是想要殺他,才被他父皇所殺。
娘親從此和他陰陽兩隔,不是因為父皇,卻是因為他自己。
這讓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這個藏在朕心裏的秘密,現在都告訴你了,朕並不是想得到你的原諒,隻是希望你能夠不那麼恨朕。朕不願意做個孤魂野鬼,不能投胎再世為人,那便不能……”
“不能再與你娘相遇、相知、相許。朕一個人獨活了這幾年,你娘也許已再世為人,也許朕再也沒機會遇見她,可是朕還是想博一個機會,軒兒,這是朕最後的心願,朕不用你多尊敬朕,可以請你,別再恨朕嗎?”
沈顏像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沈禦軒焦急的朝房門外看去,太醫竟然這麼久都沒有過來。
他起身欲去催促,手卻被沈顏拉住。
“軒兒。”
“我去催催他們,別擔心,會沒事的。”
沈禦軒急急推開沈顏的手,跑出門外。
隻是小跑了幾步,他卻喘氣喘的厲害。
那壓在心口的疼痛一刻也沒有停止,他實在無法再看著沈顏,他的父皇……
如果真相當真如此,他還有什麼資格麵對父皇。
太醫勿勿趕來,見到心神不定的沈禦軒,連忙行禮。
沈禦軒推了太醫一把,“這種時候還行什麼禮,快去為父皇診治。”
“是、是。”
太醫被他陰沉的語氣嚇得一哆嗦,連連點頭,走進沈顏的房間。
沈禦軒隨後步入房間,卻聽得哐當一聲響。
太醫的藥箱掉到了地上,人也跌倒在床邊。
“你楞著做什麼,還不快些醫治。”
沈禦軒一邊走近床邊一邊對太醫命令道。
“太、太子殿下,皇上他、他已經……駕崩了……”
太醫幾乎是帶著哭腔說出這句話,沈禦軒立即瞪大了眼睛看著床上的人兒。
剛剛他還跟他說了這麼多話,剛剛他還那麼有力的拉著他的衣服。
剛剛他還叫著他的名字……
怎麼會在這頃刻間,他就走了?
沈禦軒死死的瞪著已合上雙眼的沈顏,他不相信、他怎麼能夠相信!
這個一直被自己恨著的父皇,就這樣死掉了。
臨死之前還要將一個那麼大的思想包袱交給他,讓他明白曾經的他錯的有多離譜麼。
“為什麼……為什麼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留給我,為什麼要拋下我一下人!!!”
沈禦軒忽然對著沈顏還未冷卻的遺體大吼起來,他的淚再也控製不住……
太醫本想伸手扶他,卻被他一手甩出兩米遠,便再也不敢靠近。
太醫慌慌張張的派人去通知沈禦軒身邊的五侍衛。
依著他這樣的情緒發展下去,難保不會失控。
而失控的太子殿下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是任誰都無法控製的。
房間內隻剩下沈禦軒和沈顏。
而沈顏,已不能再回應沈禦軒了。
沈禦軒終於是搖被了,晃累了,他將沈顏扶正,呆呆的望著那熟悉的臉龐。
“父皇,沒有比這再沉重的懲罰了。怎麼可以這樣將我拋棄,怎麼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留給我一個人。你太不負責任了,你這樣離去,又怎麼對得起我娘。”
沈禦軒一個人對沈顏不停的說著話。
今天,是沈顏對他說得最多的一次。
不是沈顏不想說,是他不願聽。
今天,是他對沈顏說得最多的一次。
他終於想聽了、想說了,沈顏回應他的卻隻有一片死寂。
藝妓也是妓
顧憐薇從後台逃走之後,用她那不太利索的輕功躍進了宮裏的一個小樹林裏。
她甚至不知道這是哪兒,她隻覺得這是個荒涼的地方,不容易被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