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康若山先將自己備細說明,人雖稱我為康百萬,其實隻有五十萬。隻有一子,年方四歲,我隻望他做官,榮顯福蔭,我受些榮耀,又有一女,名勝金,嫁婿姓滑名全,乃是生員。但滑全這夫妻貪我家資,假來奉敬,若想將婿為子、我替他捐納了職員。今木女年己二十四歲,雖生有一子,終是外人。荊妻癡愚,隻是溺愛女婿。今看足下如此方貌,定畏翰苑之品,欲與足下相交,奈老少不相配;足下若肯愛我苦命,認我為義父,赤不望你更換姓名,隻顧目前熱鬧而已。足下如肯體恤,即同我返舍,捐監一切銀兩,俱是老夫料理,足下隻準備進考。未知尊意如何?”酈明堂曰:“既承老文不棄,怎敢不從。但有一說,我家亦有些產業,非是貪圖老丈富裕。我立誓分毫不取,務要成名報答老丈受個誥封,方足吾願。”康若山曰:“此乃足下立誌,但老夫自有設法。”酈明堂即恭恭敬敬拜了八拜,叫聲“父親”。若山笑顏動開,兩手扶起曰:“多承我兒好意,但恐老夫福淺,難以消受。”明堂曰:“正欲荷庇蔭,且兒若能得誌,父親正要受朝廷恩賜,怎說不能受拜之言!“言訖,即拾起席來,仍安放炕上。康若山曰:“今當各早安睡,來朝便到我房子梳洗飽餐,就好趕路要緊。”歲出了房門,回到自己房內安息。到了四更多起來,催促店家備好酒飯,一麵對家人說明酈明堂的住處房屋。“爾去探看,大相公若是起來,可請到這裏來梳洗飽餐。”
家人來到明堂房前,見酈明堂一個正在收拾物件。家人曰:“員外請大相公前去飽餐。”明堂忙開門去喚醒榮發看守門戶,即同家人往見康若山。若山就湯水梳洗畢。家人取了點心與榮發吃,各人飽餐。車夫早備車伺候。明堂帶領家人把各物搬運上車,扶榮發臥在軟車內。家人算給房飯錢。員外同明堂各坐一車,家人腳驢起程。近早飯時,一家人先奔前麵,飯房備下好飯菜。及康若山一同進內,各人吃飽,起身趕路,將晚即找一個大客館安歇。果然富家出外,卻亦利便。不上兩三日,榮發病亦好了。這一早飯後,已進武昌城。隻見家人已報家中,說員外回家。滿門歡喜,迎接員外,唯有滑全假作殷懃,出門迎接,一見嶽父,欠身打恭曰:“小婿不知嶽父回來,有失遠迎,望乞恕罪。”若山即同明堂下車,謂滑全曰:“煩勞賢婿迎接,大為不安。”即對明堂曰:“我兒可來與姊夫相會。”又對滑全說明他的鄉貫姓名,欲進京捐監赴考,偶於貴州旅邸相會,承他的美意,拜我為父,爾便是郎舅了,可前來相見。滑全自思:去年生子,已芬二半家財,今又螟嶺此人,眼見我隻得家資三分之一,若再數年不死,這些家產要弄個十餘股分派,豈不枉了我一片心思?無奈勉強向前作揖,一同進門。家人忙搬行李物件進內。孫氏同若山的堂妹康氏,年三十餘歲,前來相會,忽見哪明堂人物俊秀,皆起疑心。若山重複說明來曆,孫氏不悅,但不敢多言。明堂當即拜為母親,再拜姑母。若山又喚女兒前來,令其與弟相見,曰:“以後姊弟相稱,無用避嫌。”明堂向前拜見姊姊,勝金行了同輩之禮,即退入內去。
且說柔娘抱了兒子元郎,同姊德姐來接丈夫,忽見明堂骨格輕盈,豐姿灼灼,嬌明難言。二妾眼中看得細致,欲來相問,又恐見疑,隻得躲在門簾內,愈看愈動起火來,假意不知而出,於見明堂,即詐羞躲避入內。若山招呼二要上前,曰:“這酈明堂認我為義父,與爾姊妹年雖彷佛,卻有母子名份,證該前來相會。下次我若不在家,爾等與明堂相見,即以骨肉相待,不必回避。”二妾聞言,正中心意,即將孩子放下,與明堂行禮。拜畢,明堂問曰:“賢弟喚甚名字?”柔娘答曰:“叫作元郎。”
閑文不表,康若山忙寫書信到京,托相好鋪戶待捐京監,以便赴試。開了明堂的姓名年貌,隻入籍湖廣武昌府威寧縣,把履曆封在書內,差了兩名家人起程,限日趕到。
且說滑全乘隙暗對勝金曰:“你可知道,這明堂必是外方小旦,故此美貌。令尊勾搭上了,認作父子,絕人閑論。”勝金曰:“家父從來未有南風之事,爾今休錯認。”滑全曰:“令尊這幾年變相娶二妾,自然連少友亦好了。”勝金稱是,乃密對孫氏說明。孫氏本村婦出身,心中大怒,曰:“待我看出破綻,把這人打逐出門就是。”登時在內喝雞罵狗,狠聲惡氣。康若山知必是滑全播弄,詐為不知,令人打掃花園等處,與明堂安息。明堂進入花園,雖是窄小,卻是花廳書房,赤有可觀。廚司時刻送點心來,堪稱佳品,榮發亦受享不完。到晚間榮發對明堂曰:“員外雖好,安人卻有些不喜。”明堂曰:“安人乃村婦,胸無識見,聽信滑全之言,我隻看義父麵上,置之度外。但是元郎須找件物事相送。”當下打開行李,找出一個珍珠穿成的珠球,真金小鎖一把,並假金小練一條穿了在項上製煞的,外有玉盤龍小手鐲一副,安放停當,主仆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