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生水起,水澤風依。
“多謝魔尊肯讓我沾光。”長卿繃緊的麵上一本正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夫唯不爭,故無尤。魔尊真是其中的典範。”
重樓獨來獨往的行事作風,不知是否首次破例。他對長卿其實暗生佩服,隻是骨子裏仍厭惡大堆的道理。“沒有什麼爭與不爭,我隻是想與你合作,就這麼做了。”
從於心,動於性,不受外界幹擾,才能處於同類的頂端。
傲氣,並不在於是煢煢孑立還是與人善結,而在於隨意自持的心與能力。
兩位的和平對話顯然激怒了對麵的魔頭,自己手忙腳亂,左臂外側被風水劃出一道裂口,對麵兩位卻可以在驚險的空隙裏談笑風生。他已然無力吼出“以多欺少、勝之不武”之類的抱怨來,隻得全神貫注,強運功力。
長卿見他頭頂冒出的青煙,心呼不好,提醒道:“魔尊小心,他要以蛇子蛇孫來愈合傷口了。”
“我知道。你上我下。”
重樓說著便祭出靈力,悉數往地麵掃射而去,在萬千小蛇尚未衝破地麵開始蠕動之前,將它們扼殺在萌芽裏,隻漏極少數鑽入獨活之身。長卿趁此時機猛攻獨活傷口,狹長裂痕再次撕開,血肉模糊。
地上的小蛇隨著時間推移愈發密集,恒河沙數般丘積雲泄而出。重樓的力道雖可毀之,然這源源不斷地冒起的填傷生靈,竟似一道無底洞口,不知何時能見底。
疾風見勁草,沙盡始揀金。
向南三人燒幹彼岸花海,回到蜀山派內,恰逢這恢宏的場麵。
“重樓,長卿,我來了。”明亮而清澈的聲音乘風流浪,漂入長卿耳畔。他心潤溪流,換了攻勢,雙臂忽展,一招旖旎勇飛,劍指獨活胸膛。
紫萱蘭指輕拈,施以萬蠱蝕天之術,還未進入主體的小蛇兀自抱團,掙紮反側,累如階梯,很快便死去。
地麵再無新蛇湧出,隻有充棟盈院的花斑銀蛇慢慢地幹涸,直至枯萎。放眼望去,蛇皮鋪了一地,層層相壓,鬥量筲計,蔚為壯觀。
獨活舊傷不愈,又因青鋒添了新跡,周身濃滴飛濺,在場每一位俱麵染血意,無人幸免。
紫萱口中的咒語持續不斷,小蛇無力回天。獨活怒從中來,電光火石間連環出招,激發的魔力飛瓦走石,東廂簷外才結起的海棠子於枝頭劇烈晃蕩,終於經不住拉力,紛紛墜下,一場落疏風驟的青果雨。
本是美景,卻荒廢了良辰,無人欣賞。
獨活以重力擊向殘垣,依次掃過紫萱、向南與第五味的方向。長卿與重樓幾乎同時衝上,接踵擋在了伊人身前。重樓首當其衝,生硬接下了獨活的一掌,長卿亦受餘氣所震。惟背後伊人,被護在兩堵肉牆下,完好無損。
魔尊調運內功,抑製住上翻的氣息,卻仍是禁不住一口血沫噴簿而出,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出幽邃的光。
一時間花容失色。紫萱音調失控地訇然高呼:“重樓!”長卿亦把住他的肩膀,關切詢問:“沒事吧?”
重樓縛了吐納的中氣,用嗓子回道:“放心,禍害遺千年。”
還懂得開玩笑,那就是無事了。
隻在轉瞬間,黑衫振作,紫袍醒神,暴風相抗,青鋒反擊,直刺對手左胸。
來自渝州的兩位青梅竹馬之交貼緊而立,第五味的肩頭抵著向南後背,以身將功力傳與她。向南用真氣活絡精血,又輸向雙掌,再灌注於鎮妖劍中,驅使它向敵人掠去。
青鋒與鎮妖劍同時插入了獨活胸口,自劍柄處翔起一青一紫兩道寒光,衝上雲霄,與日同輝。
流霓耀眼,劍鋒流丹,麵前這個與重樓身形相若的龐然大物,終於被傷及要害,一敗塗地。片刻後,他的軀體一點一點地瓦解、揉碎,散入風中,化一地飛颺的塵土。
兩把寶劍所刺之處解體,逐漸懸空,最後雙雙掉地,厚重的兩聲沉響。
長卿與向南躬身撿起,將劍身各自收回鞘中,麵上均是一笑。
諾大的院中,五影站立,兩人半臥相依,還有伏地蛇皮,直教人望而汗毛豎起、血液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