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早已遠離了打鬥的中心,巷陌之上竟空空如也。
背囊裏的羅盤隱隱作動。他默默壓下,轉過身直麵紫萱:“你可聽過一句詩: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
紫萱把頭掠過他的左肩,往山林深處遠眺,雖然並無人跡,卻有絲絲灰氣繚繞不絕。
“是這裏了?”她精神一震,纖指撫上項上石串。
兩脈高山,峽穀綿長,果是至寒之地,邪魔藏身佳處。
灰氣縈繞成漩渦狀,渦心似風眼,氣流卻甚弱。長卿施法騰起青鋒劍,握緊紫萱,一躍而上:“抱緊我。”
寶劍載著二人,毫無猶豫地馳入了風眼。
氣流內外,隔開了兩個世界。裏間深黑,伸手不見五指,青鋒一直向前,不知行到了何方。
長卿手入懷中,摸出打火石。紫萱阻曰:“不可!”語罷伸出右臂,迅速地捏住項鏈,用指尖蹭去了麵上薄薄的保護層。
一點熒光亮起來,丈餘之內的景物逐漸明朗。。
月光石,在暗色裏,也是有特殊功效的。
紫萱急著解釋剛才阻止的原因:“這四周有沼氣味,我怕火石碰撞引致爆炸。”言罷,又掏出了小青果,與長卿喂下,自己也含一顆在嘴裏。
長卿這才有機會觀察周圍環境。
空間寬敞,仿佛一個偌大的山洞,外圍壁上凹凸不平,腳下是起伏的大道。
青鋒回鞘,兩人落地行走。遠處有水聲潺潺,長卿牽著紫萱循聲步去,十指始終緊扣。
踏過一塊小石,背後的景色戛然消失,隻餘前方熹微點光,若隱若現。奇怪,明明剛才沒有門,石塊也不像結界。
紫萱壓低了聲音,語色裏飽含警惕:“長卿可還記得華胥夢?”
長卿小幅度地頷首,任她繼續說下去。
“現在雖無華胥曲,但蜃景仍在,一切恐為虛妄。”
話音甫落,視野裏出現了一方石室,闊比大堂,燈火通明。自腳下至石室入口,夾道盡是鮮紅的花,青莖光滑無葉,花序緊簇,團成球狀,纖長的細瓣卻似動物利爪,有序又雜亂,張揚著向來人揮舞,鋪就兩道火焰一般的路引。
“這是龍爪花,地下膨大的莖入藥可祛風消腫、止痛解毒,但這種植物本身含有劇毒,貿然誤食可能會引致嘔吐、麻痹。”溫柔的聲音低低盤旋在長卿耳畔,“陰府裏,通往忘川的路上,也盛滿了這種花,曲曲折折形成長毯,被稱為火照之路。傳聞它有一種魔力,當靈魂沿著火照之路踏向忘川,會把生前的情景留在這路上,待走到川畔,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就徹底斷絕了前生記憶,通入下一次往生。這花與很久以前忘川上的擺渡小船一樣,有渡魂的作用,所以冥界也喚它作彼岸花。”
解說的同時,她以手闔項,少時月光石的光芒便黯淡下去,直至全熄。
兩人相依,眸之所及,鮮色燦過桃李,豔勝玫瑰,彼此麵容被花海映照得通紅。
長卿眉峰微蹙,若有所思:“這就是彼岸花?據說千年一開,千年一落,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紫萱把目光轉向前方:“哪有這麼神奇。其實這種花在陽間一年一開,我以前和師經常采些回去製藥。它的花期大概在六月間至九月初,花落以後才生葉,第二年春暮葉枯,又花綻,所以才有花葉不相見一說。”剛泛起的笑容斂了下去,話音忽轉,“隻是,現在尚未入夏,並不是它該綻放的季節。”
長卿溫和回應:“蜃景之中,花時恐不似凡塵。”
紫萱點了點頭,便見得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出現在石室深處。起初距離稍遠,不甚清明,緩緩靠攏時,兩人終於看清了那個背對而佇的家夥。
黑色帔子,黑發散若流波,頭頂兩隻角各在一邊,對稱挺立。
“重樓?”
紫萱的心跳驟然加速。真的……是他?
她脫了長卿的手,兀自小跑兩步,忽的又止,細碎徘徊。
前方的人沒有出言,隻是緩緩地抬起頭顱,卻未曾轉身。
紫萱踟躇著踱近,黑色帔子隨穿堂風飄起,幾近她的身前。
長卿卻徒然豎起兩指,指頭所示,青鋒出鞘,徑直向黑影攻去。隻在瞬間,人已衝上前,伸臂攬住伊人,轉一個大圈,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緊緊地將她護在懷中。
紫萱愕然抬頭,迷茫如秋江白霧:“長卿?”
“重樓的角,早在與邪劍仙打鬥時就磨掉了。你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