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前進的信念、繼續走下去的勇氣,在那一刻訇然崩塌。他不知何去何從,他不知路在何方。
她想要解釋,剛才的做法隻是為了偷取重樓長生不老的心,換取青春常駐的容顏,以便和他更好地長相廝守。
他不聽,不看,任何解釋都變得毫無意義。淒涼起身,踉踉蹌蹌向前跌去。
她在身後淚濕紫衫,卻再無法挽留。
他沒有回頭,不敢回頭。他怕自己一旦回頭,就再也沒有跨出步子的勇氣。
然而背後她的神色,他明明看不到,卻仿佛早已鐫刻於心。
他從未真正經曆過嚴寒的冬季。蜀山的氣候濕潤而溫暖,即使冬至過後,數九的日子裏也不會有凜冽的風雪。外出尋找靈珠的歲月,從渝州到豐都、再到雷州,他們一直在秦嶺以南徘徊,榕樹不落,斑竹不枯。
那時尚屬秋高氣爽,然而,他卻忽然覺得,身置於最寒冷的隆冬。
大約現下心境,與彼時相似。
長卿對忘憂和向南的互動心生不滿,麵無表情地將二人從中分開,一手執了一隻細腕。
他想起,那次失意,直到很久以後,為治他傷痕耗費了太多真氣的她,在公堂之上選擇與他生死同路,他才明白當日她同魔尊擁吻的緣由。
他們雙雙被綁,腳下柴穀早已點燃。圍觀群眾興致高昂,呼喊聲此起彼伏:“燒死他們!”“燒死這兩個妖怪!”
他披發散衽,痛心疾首地說:“你要小心,下輩子別再遇到我。”
她麵有血汙,柔聲堅意地答:“你放心,下輩子,我一定還會找到你。”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跨越時空,影響了此刻。此刻,青鋒在背的長卿,麵有慍色,斬釘截鐵地說:“讓我來背他。”
話一脫口,立即遭到兩對共計四道反對的目光。“不可!”
向南徹底清醒,支吾道:“那個……這個……額……”
忘憂吐了吐舌頭,一語道破天機:“男女授受不親。”
長卿呆立當場,好半晌也沒有理清邏輯,白皙的顏麵如一塊熱氣騰騰的白糖糕。
“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還主動提議背他。別忘了你是個女子!”
第五味霎然轉身,笑意漫長。
忘憂扁了嘴唇,從牙縫裏吐出些字詞:“可是——你、才、和、她、授、受、不、親。”
白糖糕頓時變作了綠茶味的。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前一世,他嫉妒自己,導致了慘淡收場;這一世,在她重生後,他又慍意錯付。
看完好戲的第五味心情不錯:“我還以為長卿大俠是男女通吃,沒想到是男女通嫉。”
白糖糕現在是五仁的了。
這個時候,在場所有人看見,那個道袍翩然的佳公子,毫無預警地倒了下去。
“長卿!”“卿爺!”“長卿大俠!”
三人一時間圍上前去,擋住了長卿頭頂所有的昕曦。忘憂仔細觀望,而後扣上他的脈門,憂傷地道:“脈象太亂了,可是表麵根本沒有生病中毒的跡象。”
向南眉目繃緊地張口,卻被第五味一個“噓”聲閉了嘴。
後者仔細觀察一陣,俯身去探地上的氣息,抬起頭來時,臉色已轉作蒼白:“傀儡娃娃!剛才那些,恐怕不是魑魅,而是傀儡娃娃。傀儡娃娃用死去的陰煞之人軀體所製,沒有靈魂,由妖魔控製,所以是不死身,雖一旦被擊潰便會散去形貌,但若受奇蠱召喚,便會又聚人形。每一組傀儡娃娃裏麵有一隻讚引,與其餘的不同,隻做將其餘傀儡娃娃引到目的地和目標對手身邊之用,攻擊力和防禦力最弱。我剛才鬥敵已見,卻誤以為那隻是在專職召喚更多同伴。所以我們都認錯了。長卿大俠怕是體內早有異氣……”
忘憂回頭望他:“他此前被自稱魔的小妖所傷,體內留了瘴毒,並未解。我須得見著小妖,看到它是哪種特質,才能對症製藥。這也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之一。”
第五味點點頭:“是了,傀儡娃娃傷了他,在他體內種下了華胥夢,是以方才的傷痕會奇跡般自愈,還沒有留疤。華胥夢牽動了他體內的瘴毒,現在怕是已經發作了。”
在他的話語間,長卿周身騰起一團灰蒙蒙的霧氣,形成一個天然結界,將三人隔在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