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一日朔方一日戰 能得幾人見州城15(2 / 3)

吳生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惡鬼般的吼叫,身心的快感妙不可言,如同置身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雨之中,讓他想要仰天狂笑,如同站在死寂無物的山巔之上,讓他想要縱身躍下,然則此時此刻他卻在戰陣裏,所有一切都比不過眼前的廝殺,好在麵前的賊人無窮無盡,在他倒下之前,他可以任意揮動橫刀,將冰冷的刀鋒砍進敵軍的身體,將他們的鮮血從身軀中流放出來,將他們的生命收割,讓他們的魂魄歌唱,殺戮有著如此致命的誘惑力,讓吳生無法自持,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受多少傷,肉骨的疼痛讓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傷口的撕裂刺激著他享受生命張力的狂歡,世間一切紛擾束縛、期望與壓抑、悲歡與離合,都在鮮血綻放時如雲消散,在戰陣之中作為戰士,他隻需要一個勁殺人,殺人再殺人,再也不用顧忌俗世萬物,心中的道德與頭頂的明月,在此時都有了明目張膽的理由去忽視,化身惡魔成了會被歌頌的功業,自由放縱之美莫過於此。

......

因為疑兵之計的需要,五百步騎在戰前分散各處,而當戰事爆發之後,五百步騎又重新聚攏。

吳生能夠注意到,數股馬軍和步卒從各方彙聚過來,夜色終究為他們提供了良好的掩護,而當五百步騎再度合力後,殺傷力立即大增,有馬軍在前奔殺縱橫,撕裂陣型,在旁牽製人馬、保障側翼,步卒戰陣推進得就更快。

趁亂給予定難軍痛擊,引得定難軍亂勢更甚後,劉仁贍見定難軍抵擋不力,為了進一步擴大戰果,審時度勢之後,將步騎分為數股,化大陣為小陣,增加打擊麵,以求及早引起定難軍的全麵潰敗。

隨著戰場擴大,喧囂聲更甚,朔方軍步騎之後,滿地丟棄的兵刃與火把,屍體雖然不多,但也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在朔方軍戰陣之前,定難軍抵擋不力,小股悍勇之徒難以撼動朔方軍兵鋒,大型戰陣又未及阻止,更多的士卒慌亂奔走,亂成一團。

兩名士卒正在地上扭打,吳生死死捆住對方的雙手,腦袋狠狠朝對方臉上撞去,連撞了許多下,撞得他眼前冒星,才終於撞在在對方鼻梁上,對方一聲悶哼,腦袋後仰,但四肢雖然沒有放鬆,吳生看到對方的脖子,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一口咬住對方喉嚨,如同野獸撕咬住獵物一般,無論對方如何撲騰掙紮,始終埋頭啃咬不鬆口。

對方掙紮得越凶,就越是激起吳生心頭的狠意,雙方撲騰的動作變相加劇了撕咬的烈度,咯吱一聲,是脆骨斷裂的聲音,旋即,吳生感到牙齒陷進肉骨裏,距離閉合又更進了一步,一股黏稠鹹濕的液體流進嘴裏,還順著他的嘴角淌下,鏖戰多時,難免口幹舌燥,猝不及防間,喉嚨一動,就飲下一口血液,吳生感到一陣惡心,卻強忍著沒有鬆口,對方的一隻手終於掙紮出來,拚命擊打吳生的腦門、撕扯吳生的耳朵,疼痛感讓吳生凶性更甚,他索性一邊撕咬一邊吸-允對方的鮮血,隨著撕咬的傷口越來越大,血湧如泉,瘋狂的吳生腦中沒了念頭,隻顧著大口大口飲下,又鹹又黏的血液很是溫熱,腥味直衝腦門。

到得最後,吳生索性騰出雙手來,也不顧對方的撲打,抱著對方的脖子一陣撕咬、啃食,將對方的血肉骨頭一截一截咬下來,吐掉,又埋頭下去,再咬掉一截,又吐掉。

疲倦與瘋狂讓人思維變得僵硬簡單,吳生忘記已經可以趁勢去撿起橫刀,將對方一刀結果,他隻是不停做著眼前的事,像狼狗一樣瘋狂的撕咬,對方四肢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小,身體的抽搐越來越無意識,都沒有引起吳生的注意,直到對方咽喉處已經空了一大半,喉嚨後麵的龍骨再也咬不動,吳生才如夢初醒。

望著肉骨模糊、血湧不停,傷口裸露的血肉如同爬行的蛆蟲,吳生再也忍不住,趴在死屍旁邊嘔吐。

爬起身來的時候,身旁已經沒甚麼同袍,他們都在前方奔戰,而定難軍則在相繼奔逃,已經潰不成軍,吳生顧不得去拍掉戰袍鎧甲上的灰塵,低著頭左右找了半響,才找到不知何時打落的兜鍪,又拾起橫刀,吐了口血唾沫,渾身沸騰的血液,也隨著力竭而漸漸冷靜下來。

此時此刻,吳生知道,他們五百步騎經此一戰,擊敗了多達三千之眾的定難軍,雖然這不是甚麼驚世駭俗的戰績,卻無論如何也容不得小覷了。

疲憊無力讓吳生很想坐下來休息,但他知道不能如此,遂握緊橫刀,跟上同袍。

天亮之後,戰事已畢,尚且來不及打掃戰場,劉仁贍就要做出選擇。

這五百步騎要往何處去。

不過這卻不是難題,戰前劉仁贍就跟柴克宏有過商討。

回靈武縣自然不行,潰敗的定難軍必會將他們的行蹤報知靈武縣的定難軍主力,且不說他們能否入城,估摸著不久定難軍就會再遣人馬南下,為今之計,唯有去跟高審思彙合。

昨夜一戰,雖然定難軍敗走了,五百步騎傷亡也是不小,眼下已經不能在此多留,免得夜長夢多。

當下,劉仁贍領軍去奔向高審思。

一日行程後,先行前往西南邊關的遊騎回報,他們在邊關發現了河西賊軍,高審思所部往東邊的道路去了。

得知高審思從邊關成功撤離,劉仁贍放心下來,此時他們去追趕高審思所部,並不難追上,這也意味著幸好來的是他們,若是來的是定難軍,則高審思就要被南北夾擊。

旋即,劉仁贍下令更該行軍路線。

半日後,眼看天黑前就能追上高審思,遊騎來報,有大股河西賊軍精騎襲來。

劉仁贍聞言麵色大變。

最終,劉仁贍在沒有追上高審思時,就被河西精騎趕上。

事實上,此時,還有定難軍精騎正從北麵圍攏過來。

黃河就在眼前,隻要東渡黃河,就能很快追上高審思,一同回到靈州,然而劉仁贍部已經無法靠近黃河,因為河西賊軍已經圍了上來。

行軍隊列中的吳生,望著四周綿延不絕的河西馬軍,心頭一片冰涼,他割下一截染血的戰袍,用布條將手綁在橫刀刀柄上,而後嚴陣以待。

戰事由河西馬軍率先發起,他們圍著朔方軍奔馳,在馬上引弓搭箭,輪射不休。

......

靈州城,節使府。

“自定難賊軍西渡黃河至今,戰事已經持續了兩月有餘,賀蘭山東麓三百裏戰線上,眼下隻剩靈武還在堅守,西南的豐安高審思業已領軍回撤,前日抵達了鳴沙城,定難賊軍與河西賊軍狼狽為奸,不消多久就會聯合在一起,朔方軍已是無力阻止。”

政事堂裏,懸掛的巨大輿圖前,李紹城聽李正說完這些話,望著輿圖沉思不語。

輿圖他早已看了千萬遍,各方形勢都已了然於胸,雙方的兵馬往來,躍然紙上。

片刻後,李紹城來到沙盤前,負手凝望,依舊是一言不發。

“靈武縣裏彙聚了河西所有守卒,人馬補充到了三千之數,但圍城之敵依然十倍於此,他日河西三州的賊軍北來,靈武縣的形勢就更加嚴峻,能守多久不好言說。一旦靈武縣失守,賊軍就將兵臨靈州城下。等到高審思率部歸來,靈州守卒也不過五千之數......”

李正如是說道。

李紹城終於開口,“靈武縣城防嚴密,三千人馬駐守,兵精糧足,柴克宏難道還守不住一兩個月?”

李正尋思道:“就怕靈武縣久攻不下,賊軍會以偏師圍之,而主力來攻州城。”

李紹城冷笑一聲,不怒而威,“靈州有本帥和五千將士在,管他賊軍多少兵馬,要攻克也不是輕而易舉之事。禁軍已經開拔,不日即至,我等何懼之有?”

李正俯首稱是。

李紹城不動如山,氣度冷峻,“賀蘭山東麓三百裏平地,打了兩個多月還沒打下來,就定難軍這等戰力,石敬瑭那老匹夫也敢興風作浪,真是不知死活!”

與此同時,夏州。

石敬瑭端坐於小案後,正在閱看堂中信使遞上來的軍報,軍報乃是捷報,既然是捷報,信使在送上信件的時候就說明了,側下坐著的楊光遠麵前石敬瑭抱拳,滿麵春風道:“賀喜大帥,得此捷報!劉將軍掃平賀蘭山東麓,圍攻靈武縣,如今河西三州兵馬也已入關,兩相合力,靈武縣彈指可破,屆時十萬大軍圍攻靈州,李紹城死期將至矣!”

石敬瑭眉頭微微皺起,目光仍舊在軍報上沒有挪開,楊光遠繼續說道:“靈州一破,朔方地利盡入我手,又且河西三州掌控河西走廊,屆時便是朝廷禁軍前來,也將無濟於事,軍帥大業可期也!”

“閉嘴!”石敬瑭將軍報重重拍在案桌上,眉心已有怒氣蓄積。

楊光遠馬匹拍在馬腿上,不明所以,倍顯尷尬,也不知石敬瑭是何意思,一時也不知改作何言。

石敬瑭揮手讓信使退下,而後沉著臉道:“六城三百裏地,攻打兩月有餘而未能全克,劉知遠在軍報上言,靈武縣城防嚴密,軍民皆有死戰之誌,旬月間恐怕難克——靈武縣姑且如此難攻,靈州當如何?”

說到這,石敬瑭眉心更怒更見濃厚,“當初傾盡精銳舉兵西進,本欲出其不意,旦夕間將賀蘭山東麓奪下,而後開關迎入河西兵馬,兩相合力再攻靈州城——這本不過是旬月的戰事,事若如此,大江入河,饒是他李紹城兵馬謀略得李從璟真傳,也扭轉不得局勢。如今如何?河西戰事拖延了兩個多月都未打完,數萬兵馬受阻於靈武一介小城,眼下不僅朝廷禁軍成了莫大威脅,那朔方軍民見我數萬大軍,戮力兩月有餘而不能得三百裏平地,平生許多死戰之心,就使得往後戰事更加艱難!”

石敬瑭呼吸愈發粗重,到最後不得不停下來,閉目平息了良久的情緒,才沒有將怒火完全表現出來,“劉知遠、杜重威兩人,一人自持多智,一人自持驍勇,而今攻城掠地幾何?斬得賊軍上將幾員?柴克宏、蒯鼇、盧絳、劉仁贍,哪一個身首異處了?”

楊光遠見石敬瑭含怒不發,不敢再作言語,以免觸怒對方,平白受辱,隻得低頭默然。

石敬瑭站起身來,冷哼道:“事到如今,容不得本帥再坐鎮後方了,這靈州之戰,本帥要親臨陣前指揮!”

楊光遠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見石敬瑭看過來,硬著頭皮道:“大帥若往靈州去,那長澤縣的君子都如何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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