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初年,南嶽衡山之上,有兩位道士聲名遠揚,一曰田良逸,一曰蔣含弘。二人道業高深,超凡脫俗,其德行操守令遠近之人無不欽敬有加,時人皆尊稱他們為“田蔣君”。
田良逸與蔣含弘以虛無為心境,待人和煦友善,從不追逐虛浮的修飾。他們天然的氣質清峻高雅,凡俗之人隻要一見到他們,內心的狹隘與吝嗇便會瞬間消散。侍郎呂渭、楊憑先後在湖南擔任廉問之職,皆被二人的道風所折服,虔誠地拜他們為師,北麵事之。
這一年,潭州遭遇了大旱,烈日炎炎,土地幹裂,莊稼無收。官府與百姓四處祈雨,卻毫無成效。有人提議邀請田良逸前來相助,楊憑卻說道:“田先生豈是會輕易為人祈雨之輩?”然而,眼見旱情愈發嚴重,無奈之下,楊憑還是派人去迎請田良逸。
田良逸被尋到時,蓬頭垢麵,身著破舊衣衫,卻欣然登上了車。抵達潭州郡城後,他始終未發一言。神奇的是,就在當日,天空突然烏雲密布,甘霖傾盆而下,旱情即刻得到緩解。
田良逸所居住的嶽觀,曾建黃籙壇場準備法事。法具陳列整齊,卻逢天陰晦沉,弟子們請求田良逸祈晴。田良逸依舊默默無言,隻是隨意地將頭巾掀起,披散著頭發靜坐。待到行齋之時,左右之人上前替他整理冠履,攙扶著他登上壇場,刹那間,天空豁然開朗,陽光灑落。
一日,有位村中的老婦人,手持一件碧綃襦前來奉獻給田良逸。田良逸竟當著眾人的麵,坦然將其穿上,引得在座眾人竊笑不已,而他卻毫不在意,神色自若。
楊憑時常將田良逸迎至潭州。有一次,田良逸正赤著腳,使者前來相邀,他便乘上小舟即刻啟程。侍者帶著履襪追到衙門,田良逸就坐在階砌之上悠然穿上,旁若無人。楊憑向他行再拜之禮,他也未加阻止。
田良逸平日喜愛飲酒,與人交談卻從不涉及吉凶是非之事。後來,楊憑從京尹被貶為臨賀尉,派人前去問候田良逸,並贈送銀器。田良逸收下後,便全部交付給門人用於作法會。使者回去後,田良逸讓其轉告楊憑:“告知你家阿郎,勿要太過憂愁。”沒過多久,楊憑便被量移為杭州長史。
田良逸從不求於人,他人來訪也不拒絕,且生性不太留意他人的官位姓氏門第。他與呂渭情誼最深,後來郎中呂溫擔任衡州刺史,前來拜謁。左右之人預先告知田良逸來者是侍郎呂渭之子,待呂溫入內,田良逸下得床來,輕撫其背說道:“你是呂渭的兒子啊。”呂溫不禁泫然淚下,走下台階,田良逸也未加以挽留。其質樸純真至此,令人動容。
田良逸的母親是喜王寺的尼姑,寺中眾尼皆尊稱田良逸為師。他平日常常背負兩束柴薪去侍奉母親,倘若有事不能前往,便會讓弟子代勞。據說寺中尼姑清晨起來,曾見到一隻老虎在田良逸母親的門外徘徊行走,尼姑驚恐地告知其母。其母卻淡定地說道:“想來應是小師派人送柴來了,不必害怕。”
蔣含弘亦是懷有混元之器的非凡之人,雖在道業上稍不及田良逸,但其修行持守與誌趣追求,卻與之相仿,且對田良逸以兄長相待,二人堪稱莫逆之交。
蔣含弘起初擅長符術,卻總是隱匿自己的道術,故而外人甚少知曉。後來他居住在九真觀,一日命弟子前往縣市置辦齋物,弟子未能按期歸來。蔣含弘詢問緣故,弟子稱在山口遇見一隻巨獸當道,許久都不離去,因此耽擱了時間。蔣含弘聽聞後說道:“我在此庇護它已有多時,它怎敢如此行事?”言罷,便取出一道符放置在巨獸出現之處。次日,隻見那隻巨獸倒斃在符下。蔣含弘得知後,歎息道:“我本想用符將它驅趕,使它不再前來,豈知卻害了它性命。既已如此,還要這符術何用?”於是,他取來符本焚燒殆盡,自此絕不再留意符術之事。
有一位名叫歐陽平的人,其修行之業亦頗高,且以兄長之禮侍奉蔣含弘,與田良逸也極為親近,可謂入室之賓。歐陽平一夜夢見三隻金爐從天而降,仿佛是上天有所征召。醒來後,他悄悄告知旁人:“二位先生不久將離去,而我將繼之。”
不久之後,田良逸羽化而去,蔣含弘緊隨其後,歐陽平亦相繼離世。
桐柏山的陳寡言、徐靈府、馮雲翼三人,皆是田良逸的弟子,而衡山的周混沌,則是蔣含弘的門人。陳寡言、徐靈府在東南之地,其品第與田良逸、蔣含弘相近,馮雲翼則與歐陽平相當。周混沌自幼入道,其道法清嚴,如今已成為南嶽道士中的佼佼者,傳承著先輩們的道統與精神,繼續在這南嶽衡山之上,續寫著道家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