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除欲究本2(2 / 3)

這土豪平日不愛僧道,看見那道士,滿腔是氣,正要發怒,忽見一夥行客回來了,俱是騾馱行李,還馱著花板,是孔雀木的。

假道士認得此木,大約價值千兩。道者把此事訪明,後來就拿此板,與他做一麵枷,其人從此而死,此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土豪見行客回來,要去卸貨,這道士在門口坐著,擋阻不便。喝令他家豪奴,拉住兩條腿,連打帶踢,就往出趕。

這道士說:我是個病人,看把我踢殺了,還要與我償命。

那豪奴說:你沒有耳目,也不訪問訪問,這門口豈是你坐的地方?

那假道士見凶惡的狠,再不敢折辨,隻是告饒。眾豪奴撒了手,假道士出離此村。

走了半裏之遙,有一座神廟,走進廟去在殿上磕了頭,與住持見禮。

住持問曰:公從何來,又從何去?

假道士說了一遍,俱是詭話。

那住持聽得聲音好熟,又問:你不是本處的人。

假道士說:本郡離此處有三千餘裏。

住持又問:你在哪一府哪一縣?

假道士把縣名說了。

住持又問:你是哪一鄉哪一村?

說來說去,才認得。

住持說:我昔日在你那裏住廟時,你正在學讀書。為何不務功名,也出了家。如此狼狽?

假道士說:我得一場冤孽病,把行李都變完了。

住持說:你就在這裏養病,病好了我與你做兩件衣服,你再遊去。

又見他臉帶青傷,問:你和誰打架來?

假道士把那土豪打他的情由學了一遍,就問:不知他是個什麼鄉紳?

住持說:他並無功名,是個有錢的惡棍。

假道士說:我見他買回來許多的花板,是孔雀木的。他是百姓人家,如何用得那樣貴物?

住持說:山高皇帝遠。他是個愚人,知道什麼好歹貴賤。他掯騙下的銀錢俱多,一二千金不在意內。

又說:那人幼年讀書的時候最良,教他的先生明白,指教徒弟一毫不苟。到大時不讀書了,他見旁人吃酒賭錢,掯人害人,騎騾跨馬,穿綢換緞,住的高樓大廈。他就起了不良之心,從此而為惡,結交匪類,無所不為。害人之事甚多,一言難盡。

單說我當初,眾人請我住廟,這廟裏有十五畝地,十畝連他地界。他捏一張假文,還有惡棍作中人。他說:前住持將地當與他了,不許我種,這一坊人不敢惹他。眾人都說頭上有青天,後來自有天斷。師傅假若無度用,目前養膳著我們,至今此地未回。還有鬼神不測之惡。

他單好吃野狗肉,他會養母狗,不知是個什麼方兒,把藥與狗吃了,母狗當下走草,引得各村的狗都來了。他把旁人的狗吃了無數。至如今方圓幾村,都養的母狗,並無一個牙狗,此話按下不表。

且說假道士歇了一宿,第二日早晨,告辭要走。住持做的便飯吃了,拿上行李,送出山門。看他走路不像病人,心裏思維:此人好奇,莫非是故訪土豪來的?不言住持。

且說假道士回去,是日排衙,出了一枝火簽,捉拿土豪,即刻出了告示招人來告。

未出三日,就接下一百多呈字。有幾件事合道士的話,字字相投。太爺差人去到他的家裏,把花板抬來,做了一麵大枷,重打一頓枷起。先斷飲食七日,以後騰枷,惡棍已死,無人領屍。他一家人聞風逃躥,後來鄉地用席捲住,埋於荒郊。坑挖的淺,當夜著群狗吃了。

歌曰昧心害眾成起家 自板造枷將自殺

生前單好吃狗肉 死後又被眾狗拉

報應循環不漏線 他好吃狗狗吃他

害人想治久遠業 那知事中有變化

勸君受貧當忍耐 千萬莫想橫財發

09 井蛙無識語言大海蟆有知道壽長

詩曰

他本是名井底蛙 大言不愧藐天下

遍遊江海覺咱小 留與一歌當笑話

昔有一龍,因錯行雨澤,上帝惱怒,貶於下界,在井底受困。

那井主人,打魚為生。一日打魚,把兩個蝦蟆子兒,粘著籃兒上,回來洗魚,落在桶裏。向井裏打水,把蝦蟆子泛在水裏。

到第三年,那母蝦蟆擺下許多子兒,出來許多小蝦蟆。母蝦蟆死了,剩下公蝦蟆。

那一日登壇說法,大喝雲:

水底之物自我大,過了三冬並三夏,

你們都是初出世,小輩後生知道啥?

他隻管說大話。

那龍聽著,心上十分不服,欲要和他分辯,又想:我與他說天上的話,他不知;說人間的話,他不曉;說四海的話,他更不知,難和他分辯。等我罪滿出井之日,將他帶出去,著他見一見世麵。

一日龍的罪滿,把身子一抖,隻聽嘩喇一聲,漲了滿滿的一井水。把這蝦蟆溢出井來,衝到一個潦池裏。

這蝦蟆到潦池裏,發了一會迷昏。望上一看,那天無邊無岸,又望四麵一看,那水也無邊無岸。他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那潦池裏有許多蝦蟆,都來探望,問他出處,他把井底世界誇了個厲害。說他那一國隻有他大,說來說去,才是井底之蝦蟆。

旁邊聽惱了一個沒包涵的蝦蟆。把他啐了一口,便說:你才是個井底之蝦蟆,你那井底觀天不過有碟子大,下寬不過一弓,水多不過數桶,人物隻有蝦蟆,你就敢在潦池裏炫大話。這潦池裏寬有幾畝,有魚泥鰍黃鱔,這些不但你見,你未必聽過。

這一宗話說的那蝦蟆,再不敢說大話。凡好說大話的人,個個內藏勝心,此時把蝦蟆氣的,敢怒而不敢言。心裏說:等我把這潦池中的事學明白了,然後再炫。

果然數月打聽明了,那一日忽然下了一場大雨,水發了,把這蝦蟆漂到河裏去了。

那河裏的蝦蟆都來親近,見他是遠方來的,當他是高明上士,都來聆教。他此時不說井底裏的話了,就把潦池裏的世界說的天上有,地下無。

說惱了那河裏蝦蟆,把他褒貶了一遍。又說你潦池裏有多大些地方,所有不過泥鰍黃鱔,你並沒見過我河裏的魚鱉蝦蟹。還說了許多名堂。這井底蝦蟆從沒聽過一樣,也不知此時好生愧悔,輕易不敢向前說話。

不日把河裏的事打聽明白了,那一天把他順水漂到江裏去了,他還當他在河裏呢。他是平日好炫煌的物,又炫他河裏怎長怎短,誇了一遍。

那江裏蝦蟆說:你做你的睡夢哩!你此如今入了大江了,你那河裏,不過有魚鱉蝦蟹,這是大江。有白雞,賴都黿,有千斤的大魚,還說下許多名堂。

這井底之蛙,全然不知,從此再不敢說話了。

日久在江裏,把那諸物各樣都學明了,江中之物無一不曉,忽一日又把他漂到海裏去了。

這井底蛙此時見識長了,膽小殷勤,虛心聆教。那海裏蝦蟆見他謙恭下士,要和他結拜弟兄,明誓發願,井底蛙把他的出身自己說出來了。

拜兄說:我不日要去朝老大王,把你帶上,你見一見世麵。

後來帶他去見老大王,走至殿下,與大王叩頭。

大王問:你是某海人士?

蝦蟆說:小的是井底蝦蟆。

此時蝦蟆微知事務,所以見大王以實言而告之。

老大王又問:你怎麼得出井來。

蝦蟆說:至我記得,井中就有一物。身長不過三寸,腰細似乎絨線一般,我也不知他的姓名,我問他話,他不答言,我兩個同居三載。忽一日不知他有何法,隻見他的身子一抖,漲了滿滿的一井水。把我溢出井來。隻見那天上一紅,打了一聲霹雷,他的身子變了。上柱天,下柱地,騰空而去了。小的至今,不知他是何物。所以順水把我流在潦池裏,潦池裏水發了,又將小的流到江河湖,以至於海。

把話學畢,又叩頭願求大王指示那是何物。

老大王說:你本是井裏長大的,少經少見,你和龍同居三載,你還不知是龍。

井底蛙說:小的聞得龍在天上,井中焉能有龍?

大王說:那是錯行了雨,上帝降下罪了,所以打在井底受罪。你問話他不答言,他知道你沒見過一點世麵,因此他難與你答言。龍能大能小,大則柱天柱地,小則芥殼藏身。他的奧妙,你如何得知?有一等治世之高人,才可比龍。能大能小,能曲能直。所以孔子讚老子其猶龍乎!

井底蛙聽畢,喜的抓耳撓腮,又問:大王如今偌大年紀了。

大王說:吾三千歲了。

井底蛙說:大王高壽三千,宇宙之間諸事諸物,該都知道。

大王說:宇宙甚大,我豈能全知?即我在海裏,天上的事,人間的事,我都不知道。東西南北有四大海,我就知道東海這幾件事,還有不知的甚多,那三海餘全然不知。

井底蛙聽了這一宗話,想起他當初。對龍說的那四句大話,羞的就如癱了一般。沉吟了一會,天理發現。這才說他本來的麵目。方知盲人不覺日之明矣。

歌曰

井生隻知井裏大 出井又說潦池大

遊遍江河並湖海 遇著一位老大蛙

問他活了三千歲 他才說他沒見啥

從此低心學聆教 再也不敢說大話

10 三清客恃技來傲 數藝人憑才論強

詩曰

同懷技藝不同行 各在師前問福康

清客自誇清客好 藝人獨說藝人強

昔有一道人,深達義理,素行非常。所收俗弟子六人,其技不一。內有三藝:鐵匠、木匠、窯匠。又有三客:能書者、能畫者、做古玩者,各有其能。

是年時值冬月,這三客約期,來探望他師傅;二則閑散一日。先使人送去點心吃食,次日才去,不知道那三匠人亦去了。

匠人先到此處,他們三人後到。他們坐的都是煖轎,穿的皮衣煖鞋。走進道房,看見這三匠人,穿的都是粗布短衣,心中不悅。

這三人素聞得有三個清客,未曾會麵。見他們三人進來,口中不言,心裏思量,一定就是那三個清客。這三個人連忙站起,躬身施禮。清客並不還禮。這三個人自覺羞恥,避出房去,讓他們坐。

那房是三間,中隔界牆。這道房是梢頭的一間,下兩間是客位。

這三個匠人坐在客房裏麵,閉口靜聽。清客先問候師傅,問候已畢。

就問:將才那是做什麼的三個人。

師傅說:那三個人也是我的俗弟子,一個是鐵匠,一個是窯匠,一個是木匠。

這三人又問:他們今日到這裏有何幹?

師傅說:冬季停住手了,都到我這裏閑散來了。

這清客不願意和那三人同坐,就告辭要走。

師傅說:你們昨日送來的東西,說到這裏坐一天。怎麼才到就要走。

三清客說:我們今日回去,讓他們三人和師傅盤桓,我們三人改日再來求教。

師傅說:人多正好窮理。

這三人說:我們結交的都是上賓,往來的都是大家,人稱我們為清客先生。他們那三個人,盡都是世間役人,因此,我們三人不和他們同坐。

這三個清客隻顧的說話,才不知道那三個人就在隔壁坐著呢,把他們三個人的話都聽去了。此三匠人心上不服,一個個氣得變顏失色。木匠和窯匠還罷了。這個鐵匠,幼年闖過江湖,有文武全才,經多見廣。他也有哄人的技藝,都不肯用。單作與世有益的事,掙飯而吃,他目中全瞧不起那清客。

這鐵匠心中不服,暗暗把那木匠窯匠叫到外邊講話。

鐵匠說:他們三人也是庶人,並非候王,他們所學的也不過技藝而已,為什麼他說同我們坐不得?我們和他麵麵理。

走進丹房,清客們並不起身讓坐。

這鐵匠一旁講話:你三人並不是候王大人,不過學下些技藝,怎麼這樣自尊,和我們同坐不得?

內有一人答曰:技藝與技藝不同,我的寫字,他的畫畫,他販賣古董。我們三人相與的都是大賓,往來的都是大家,人稱我們清客先生。你們那鐵匠、木匠、窯匠,都是為奴作婢的手藝。

這鐵匠說:自古道,巧者是拙者之奴,凡技藝都是為奴作婢之事。

這六人折辯惱了,高聲喧嚷。

師傅說:你們不必這樣折辯,各趕有益處說來。

這鐵匠說:俺家是祖輩鐵匠,我自幼而學打鐵,後來看打鐵無出息,才入學讀書。我也習過字,學過畫,販過古董,後來曾拜過明師。我師傅說:藝多不養家,多學則亂,少知養神。叫我幹與世有益處學。寫字則耗神散氣,畫畫與人無益,賣古董不說實話,日久恐壞心地。我師傅問我還會什麼手藝?我說會打鐵。我師傅說:那就是好技藝。自古道:得人錢財,與人消債。拿手藝換他的錢,養你的身子。造出一個物件,他能使用。你學那寫字畫畫,留在世上,饑不能食,渴不能飲,寒不能衣。當做器皿,又用不得。你習到精處,留在世間,後人習學且傷神損氣。將有用之工夫,使與無用之地,因此我才當鐵匠。所以相與的人都是淳樸老成,做實事的人。我這一位兄弟,他是個房木匠,世界上離不了他;那一位是個窯匠,他會燒磚瓦盆罐,世界上也離不了他。與世無益的人,我不相交。再說這世間好弄軟硬古董、陳設異草,也不知弄窮了多少人。

鐵匠這一宗話,把那三人說的閉口無言,俯首悔心矣!

歌曰

無心之中遇鐵匠 三技比俺三藝強

他人三技終有益 我們三藝盡是狂

而今方知邪與正 閉口默默學病郎

11 鄉飲打生行善道縣官親訪知真情

詩曰

殺生害命強為良 有德之名人讚揚

縣主暗觀真假意 才知周濟非耕糧

昔有一知縣,初上任時,接了一張稟帖。鄉地軍民人等,保舉一個有德之人,吃鄉飲。

這知縣把稟帖細看了一遍,心思:雖然眾人保舉,我還未曾親見,真假不切,須得親訪一回。於是扮成一個商賈的模樣,出衙暗訪此人。

來到這裏,細問鄉民,果人人稱讚,個個心服。都說他常舍己財,周濟貧困。

假商人又問:他平日做什麼事業?

鄉民說:他們是祖傳的打生,其妙如神。凡他所見者,難逃性命。他打的生,一年要賣幾百兩銀子。都買成糧食,但遇荒年,他把餘糧拿出來,凡困人均皆周濟。如此數次,因而眾人願舉他吃鄉飲。

這官訪明此事回衙,把昔日一個典故書在紙上示眾。示雲:

昔有一家大王,招聚三千名人,這些人都是越獄的強盜,或逃脫命案的罪人,都來投到他跟前。忽一日他領眾下山,攔阻客商。那客內中有個保鏢的壯士,有萬夫不當之勇,就和大王廝殺。眾嘍囉說:我家大王,平日為人不正,我們都不要護他。這大王死於非命,眾嘍囉一齊跪下,就扶這保鏢的為寨主。這新寨主有文武全才,賞罰不論親疏。眾嘍囉都稱他賽堯舜。做了三年寨主,忽一日,與眾人同坐。正才吃酒,大叫了一聲,絕氣而亡。內中有一新謀士說:大王今遭天譴。眾嘍囉說:大王如此好人,如何得遭天譴。謀士說:今大王亡故,我將輕重之節發明,我要還鄉為良人去。眾兄各自思維:將良人之材,殺而奪之,以修己德,豈似堯舜之道。攘雞敬方竊香祭神,取其非禮又成禮,取其不善以為善,何輕而何重?謀士言畢,告辭下山去了。眾人被謀士此一宗話,說的都醒悟了,各回故裏。

縣官寫出這個故典,次日把鄉地和有德的人,一齊叫來,將這故典與他們看。

眾人說:小的們學問淺薄,參悟不透。

那縣官做歌一首與眾人看。

歌曰

人物都是天地生 天生地養無不疼

人行不正化獸像 禽獸罪滿化人形

上天豈分彼與此 假若分辨非佛性

殺生救人修己德 看來還是理未明

要依本縣拙見識 祖上遺風就不正

以後做事先窮理 理明然後下手行

12 相者欺人家道長異人論病說真情

詩曰

欺人久念有誰知 篤病纏身覺夜遲

義士推情說利害 一生才智反成癡

昔有一貧漢,所生一子,攻子讀書三年。此子勤學好問,就識許多字義。其人心靈性巧,才智過人,學下禳災觀星相麵。

那年忽然便說:此方明春要遭年荒,人都不信,他先避了。果然第二年,年荒寬遠。荒年過了,他才回來。一日又說:此方要遭兵劫,他又避了。果然真切是實。又說此方要傳瘟災,他又躲了。於是三次,都實驗了。閭巷遠近村莊,無人不敬。

平日人來相麵,他隨口而答言,取旁人口氣,觀旁人容顏,一片言談,隨機應變。人都稱他為高人,他亦自以為是。掛出招牌,相麵禳災。也有窮人,禳之以後發財的,亦有病人,禳之以後病愈的。來人漸漸甚多,時運漸漸興旺。

年至四十歲,掙起一分家當。此人偶然得病,食不能下咽,遲數日,疾病微愈,又幾日更加沉重。如此覆來反去,五年有餘,骨瘦如柴,形容枯槁,求生不生,求死不死。離他處二十裏地,有個異人,有真修實煉之功,素行非常。

一日他親身步行,拜望異人。

異人問曰:你平日做何經營?

病人答曰:別無所能,以禳災相麵為生。

異人說:你未必相的真切,禳的應驗。

他就說他以往禳相之事,無不應驗。

異人說:躲脫不是禍,是禍躲不脫。依我說,你那幾次俱是碰上的。你果能禳,今日何不自禳。

病人說:我把藥方吃遍了,總不得好。

異人說:妙藥難治冤孽病。

病人說:我如今睡下壓的骨頭疼,坐不能坐,行不能行,飲食難進,活活的受罪。

異人說:你哄人連你也不知道。我聞得你與人禳一回災,弄人多少銀子,你當真把個個人都禳的好了,此人低頭無語,才知道錯了。

異人說:這世上窮人吃不起藥,難道說都死盡了?想必都是你禳的好了?有先窮後富的無數,想必都是你禳的福了?

此人籲了一口氣說:我迷了一生,我也不知道。

異人說:你若不認罪,我也不敢說你,你與旁人禳災不應驗的,旁人就不提了。有那該好的碰著你,他就要酬謝於你,把你說的驚天動地,這還不止哄人,連你自己也哄了。

說的此人大愧無言,十分後悔。又問:依你老人家這說,我如今該怎樣調成。

異人說:你的家當原是哄下人的,你能把家當舍了,濟貧拔苦,上天還能恕罪,你若不聽,我別無計策。

此人回去,果然把家當舍完,罪滿絕氣而亡。

歌曰

這叫做賢名不去 又叫做財利不來

想出巧計揚美名 借名暗裏取人財

名利二字謀到手 自己反受如此害

掯人耗己精氣神 來生定要還人債

又曰

平日禳相觀星 從來不遵天命

單憑運籌帷幄 一生不信報應

巧取他人貲物 隻圖利己受用

那知上天不依 暗如一場細病

求生也不得生 想死亦不絕命

終日聲喚不止 隻是叫苦叫痛

家當亦然花完 嗚呼哀哉壽盡

不如下些實功 無罪亦無報應

13 染疾病思己痛恨夢天宮覺身逍遙

詩曰

篤病纏身難自由 越思越想越生愁

煉性工夫未成片 性去複來死不休

昔有一道人,因病債未還,不測篤病纏身,終日心不能舒展,意不能寬懷。說是個好人卻有疾,說是個病人還未臥床。一日飲食懶用,渾身疼痛。想走足不能行,睡下壓的骨頭疼,起來睡不下,想眠心不倦。如是數年,辛苦一言難盡。

忽一夜睡著了,做了一夢。夢見他師傅度他來了。他隨跟上就走。素日那一靈真性,拘在腔子裏頭,身有疾病,帶攜的性也難過,今夜跟他師傅一去,真性出離腔子,自覺十分快活。二人走至天宮,他師傅便問:你看此地好不好?他說:竊聞丹書有言,夢謁西華到九天,莫非弟子亦入了天宮了。又說:此地雖好,一個人住著孤棲。心想到這裏,忽然驚醒,自覺身上有十分難過。那真性投入腔內,心似油煎,意似火燎,又難過了。

歌曰

天台神仙不思塵 思塵原舊變凡人

真性又投腔子內 受罪還是自己尋

思量這是為的何 除欲工夫未煉成

果然情欲都除盡 雖在塵中不染塵

古曰在塵塵不染 才稱世上一高人

又曰

欲想學解脫 還尋解脫人

識得陰陽理 無處不修行

果得性情上 才算道中人

有身皆有患 無身妙無窮

雖然作此讚 理從世上明

諸樣都了當 自然出凡塵

餘輩學如此 以待後天評

14 善男子訪道求正醜婦人誇美恃賢

詩曰

訪賢求正到南方 聽得夫妻胡亂嚷

這婦隻誇自己好 誰知鬼怪賽妖嬙

昔有一富豪,生資良善,自幼而最好敬賢。後時父母去世,他帶上盤費,出門訪賢學道。凡遠近僧俗,有名之人,皆一一求見。如是十年,不但遇明德達道之士,即正人一也未見。

看來至人哲人甚稀,難逢難遇。他說:但有正人君子,我就拜他為師。

一日遊至南方,住在店裏,夜聽間壁有夫婦喧嚷。那牆原是籬笆的,聽得真切。聽著男人把婦人批了幾句,再無聲音。

隻聽得婦人說:我把何事行錯了?為人不正,丟過你的臉麼?行過苟且,打過你的嘴麼?我過了你的好日子了麼?你還反來批我。

半晌莫聽見男人回答一聲。女人把她的正氣,自己誇了無其數,他把此話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