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夫子說:“小冬,聽說市委、市政府的領導要聽調查組的彙報,讓我們三兄弟也參加。咱們得好好想想在彙報會上說不說,說什麼。”
“說什麼?”韓小冬一酸臉說,“反正我挨打的事情弄不出個青紅皂白,彭小濤三個流氓學生鬧課的事情處理不公正,我就和他們沒完!”
“學生畢竟是學生嘛,”黃夫子說,“你冷靜點好不好?”
“學生?我怎麼沒見過這樣的學生呢?我也當過學生!”韓小冬氣嘟嘟地說,“好,那你說怎麼說吧?”
“這不是找你商量嗎?”黃夫子說,“你這個人就是急躁加激進。”
“我是急躁加激進,你就是麻木加後進!”韓小冬說,“那,你先說說吧,咱哥仨怎麼說?”
……
王燕從郝倩麗房間一走,郝倩麗便一頭撲進鄭風華的懷裏嗚嗚哭了起來。鄭風華隻好抱住她問:“倩麗,這是怎麼了?昨天剛做完腦CT,也沒留什麼後遺症,市領導又這麼關心我們……”
郝倩麗哭泣著說:“風華,你們三個的事兒,又加上我到三中的事兒,我怎麼覺得這當老師太難了,低人一等似的,這樣下去,連過好日子都看不到什麼希望……”
郝美麗確實是和娟娟一起下火車,一起來醫院的。她也確實是直奔姐姐的病房了,沒走幾步碰上了王燕。她知道王燕在這個市裏的分量,格外熱情地打招呼,主動找話題談。可是王燕心裏像長了草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郝美麗隻好告辭走向病房,剛要伸手推門,聽見裏邊有哭泣聲。從門縫裏一看,郝倩麗正緊緊抱著鄭風華哭泣,喃喃地說什麼,卻聽不清楚。她隻好縮回手悄悄退回來,在離門口遠點兒的地方來來回回踱步。巧遇王燕不熱情的冷落,剛才目睹病房裏的情況,就像擰成的一團亂麻一下子塞進了她的心窩裏。
過了一會兒,大約兩三分鍾,郝美麗躲過一個個來來往往的護士和醫生,自己也說不清是過了多長時間,她又輕輕走到郝倩麗病房門口,側過頭從門縫裏一瞧,鄭風華正給躺在他懷裏的郝倩麗擦眼淚,就籲口氣又退了回來。失落、繁亂、惆悵、酸楚……多種不是滋味的感覺攪在一起,使她覺得眼前天昏地轉,身子一晃,差點兒歪倒。她穩住身子,下意識地邁開大步走開,走廊裏響起了那格外有韻律的踏踏的腳步聲……
這踏踏的腳步聲傳進了鄭風華的耳朵裏,他的腦海裏立刻響起了鏡泊湖師院中文係與此相同的皮鞋踏踏聲。他側耳一聽,剛要掙開郝倩麗,又被她緊緊抱住了。
鄭風華說:“倩麗,我去關關門。”
郝倩麗緊緊抱住他說:“不,不用,不打針不吃藥,也都知道我好了,沒人來……”
郝美麗一抬頭,差點和黃夫子撞上,站穩一看,他身後還有韓小冬和娟娟。黃夫子問:“郝老師,看過你姐姐了?”
郝美麗回答:“沒有呢。”
韓小冬用手指指斜對麵的病房說:“你姐姐在這個病房。”
鄭風華聽到了外麵的對話聲,推開郝倩麗說:“冬冬小姨來了。”
郝倩麗剛脫開鄭風華的懷抱,娟娟打頭先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抱住郝倩麗就一頓乖巧:“郝老師,祝賀你康複呀!”接著你一句,我一句說了起來。
鄭風華、韓小冬,還有郝美麗圍著郝倩麗說話。娟娟把黃夫子拽到一邊說:“爸,我媽媽來了。”
黃夫子問:“在哪兒?她來幹什麼?”
娟娟說:“上海市落實知識青年政策,像你和媽媽下鄉前那批高中畢業,加上半工半讀的中專生,要考慮安排工作呢。媽媽回農場取一個這九年多在農場的鑒定去,要是鑒定沒什麼問題,回去就能安排。她先到了學院看我,從那兒去農場了。”
黃夫子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娟娟氣嘟嘟地說:“怎麼沒關係?你不是我爸,那不是我媽嗎?”
黃夫子說:“你媽,你媽,和我沒關係!”
娟娟說:“你是我爸,她是我媽,怎麼沒關係呀!”
黃夫子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說完一甩身到說話的人堆裏去了,娟娟在一旁撅起了嘴。韓小冬紮在人堆裏,耳朵卻豎著聽黃夫子和娟娟在說什麼,直想插幾句,幾次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那樣子,真為娟娟的難為情難受,又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