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不要說了。”牟如銳打住彭小濤的話問,“你們仨怎麼不上課呢?”
“韓老師上課總是日本鬼子、日本鬼子侵略中國的,”彭小濤指指山川木郎說,“他聽著刺耳,和他爸爸一學,他爸爸也生氣了,要撤資。我們是好朋友,勸他別走。我叔叔在電視台說過,咱們市招商引資多難呀……”
嚴為民問:“你叔叔是誰?”
於極南壯膽了似的:“就是彭市長嘛!”
“山川木郎同學,”牟如銳有意識把態度放和藹,語氣放親切地問,“韓老師指沒指著你,說你是日本侵略者?”
山川木郎漲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回答說:“沒……沒有……”
這時,彭衛東帶領調查組一名組員推門進來,接著話題說:“既然你們說到了這裏,我就插一句。山川木郎同學,我們中國政府和人民從來都是把日本侵略者和日本人民區分開來的。你看,”他順手從文件兜裏掏出一本名字叫《虎頭要塞》的書遞給山川木郎,繼續說,“這是你們一個日本人寫的一本回憶錄。當年,日本關東軍耗資數十億美金,抓了二十多萬中國民工修築所謂的‘東方馬其諾防線’,曆經十年之久,工事修成後,日本關東軍以會餐慶祝竣工為名,把二十多萬民工聚集在山坳裏,天一黑,四麵山上機槍四射,頓時把山坳變成了一片血海。讓你說,日本侵略者如此殘忍至極,難道我們連說說都不可以嗎?”
牟如銳聽得都有些震撼了,心裏暗暗佩服這位常務副市長的弟弟有水平,知道再和這個學生談也沒有深入的話題了,和嚴為民嘀咕一句,對彭衛東說:“彭局長,你們談吧,我們走了。”
彭衛東客氣幾句,然後對彭小濤和於極南說:“我剛才說的那些話聽懂了吧?讓你倆說說,日本帝國主義殘忍到這個程度,我們可不可以說說呀?可不可以控訴呀?”
他倆瞧瞧山川木郎,山川木郎隻是低頭翻著那本《虎頭要塞》。彭衛東對著他倆有些急了:“說,你倆說呀……”
彭衛東在調查教育山川木郎的同時,龍玉田正帶人調查彭小濤棄課而走一事,孫大偉帶人調查於極南如何羞辱黃夫子。三組在同時進行談話、取證。這個調查涉及到班級每一個同學,大家談出了對這件事情的一些看法,他們都一一做了認真的記錄、簽字。幸而韓小冬和郝倩麗已經清醒了許多,也對他倆進行了細致的調查談話。
這般詳盡的調查,再加上多數老師和學生的看法,調查組在召開全體成員情況彙總之後,已經顯而易見地得出了結果,可是誰也不說。雖然王顯貴又傳來話,不管案件所涉及的人有什麼社會背景,都要查個水落石出,但這三名學生的核心人物彭小濤畢竟是副市長的親侄子。而且彭方園雖然這次調整班子沒當上市長,可是輿論很硬,人們紛紛傳說他要在省裏擔任什麼重要職務。他親自抽人組織調查組,而調查組副組長彭衛東又慷慨激昂,在調查組裏這麼積極,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誰也難料這究竟會是怎樣一步棋。難道彭家兄弟真的會大義凜然嗎?
三位組長推來推去,最後推到彭衛東身上,讓他首先起草一份調查報告,拋磚引玉,再集體討論後上報市委、市政府領導。彭衛東從內心裏犯愁這調查報告怎麼寫,回家吃完晚飯,打開新買的電視機,一下子撥到了市內一周要聞回顧,看到了王顯貴深入醫院看望挨打教師的新聞,並又看了一遍重播。桌子上擺著的《興城日報》頭版頭條也是這條新聞,就包括那篇短評,都顯得那麼圓滑,都沒有捅到馬蜂窩,隻是報道了這麼一件事兒,有句像大新聞媒體報道重大事故一樣的言辭“案件正在調查中”……
彭衛東一直在苦思冥想怎麼動筆,怎麼落筆,幾次想去找彭方園說一下,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但他知道,這是一根比在鏡泊湖師院時還難走的鋼絲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