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一輛黑光鋥亮的伏爾加牌轎車急速駛來,一下子停在了鏡泊湖師範學院大門口。等候已久的劉吉祥見車門一開便急忙迎上去,緊緊握著王顯貴的手說:“我的老朋友,看到省委組織部文件了,你當市委書記了,祝賀,祝賀呀!”
“哎呀,有什麼值得祝賀的。我們這些人,幹什麼還不都是那個勁頭。”王顯貴一眼看見了郝美麗,說,“郝老師也來了。還是三年前呢,郝老師就邀請我給中文係的同學講詩歌創作。”他握著劉吉祥的手說,“劉書記,這回雖然是你邀請,還應該是郝老師鼓動的,邀我作什麼學術報告吧?”不等回答,他又說,“對了,你們那個叫鄭風華的同學和我談了幾句我的詩,我就覺得很有味道。你們的七七級學生還是有水平的,我真的不敢搞什麼詩歌創作講座。不過,我還是來了,先來個安民告示,這回的講座裏麵可是暗藏殺機呀!”
“殺機?”劉吉祥主動鬆開手,點劃一下他說,“莫非這‘殺機’裏還能有‘殺’老朋友的‘機’不可?”
他帶頭一笑,王顯貴也笑了。郝美麗終於有了機會,介紹了薑太明之後,說說笑笑一起去了院招待所。
午飯開餐前,王顯貴問劉吉祥:“你們學院有個很有風趣的‘七七三兄弟’,你知道不?”
劉吉祥說:“知道,知道。”然後問薑太明:“是不是就是鄭風華、黃夫子和韓小冬?”
薑太明和郝美麗一起點頭稱是。王顯貴說想請他們來一起坐坐。
劉吉祥問:“喲,怎麼認識的?”
王顯貴指指王燕說:“聽女兒介紹的,什麼‘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七七三兄弟’,多有詩意呀!”
劉吉祥說:“那就請他們也來作陪。”然後安排王燕找去了。
鄭風華往餐桌上一坐,才發現堂堂學院的黨委書記,請堂堂的市委書記吃飯也這麼簡單。那菜飯和在市長家做客幾乎是一個風格。
“薄酒素菜,不成敬意。”劉吉祥端起杯子剛說了一句,王顯貴就讓他放下說,“今天來個大顛倒,客人先說。這次來,有言在先,含有‘殺機’的,要先說。”
劉吉祥隻好放下杯子說:“你呀,老王,‘文革’挨批判批得是不是糊塗了,怎麼喧賓奪主呢?”
“沒糊塗,越批頭腦越清醒。今天這個‘殺機’既要喧賓又要奪主,我是雙管齊下!”王顯貴講話聲音厚重而洪亮,同樣的語言從他口裏說出來,一字一板格外有味道,“那就請老兄多多關照了。”
大家看王顯貴的神態、口氣顯然是說完了,卻毫無內容,在座的人都感到實在是莫名其妙。
劉吉祥端起杯子又使勁一墩說:“好,有什麼‘殺機’你就說吧!”
王顯貴笑笑:“個別談,個別談。殺機,殺機嘛,不到火候不揭鍋呀!”
他這麼一說,劉吉祥也就舉起了杯子,說了些老朋友老情誼的話,在座的聽來很有味道。薑太明見酒已喝得差不多了,主動說:“王書記下午的學術講座就安排在中文係大教室,已經通知了中文七七級學生和全體老師都參加了。”
劉吉祥說:“這次講座可不能讓你們中文係獨吞,全校七七級和教職工都參加,我已經讓院辦公室通知了,在大禮堂。”
王顯貴說:“使不得。”
劉吉祥說:“我還不知道你,很有套破常規的工作思路,很有領導幹部兼詩人的特殊風采,請都請不來呢,有什麼使不得的。我不管你帶著什麼‘殺機’,還沒等我去綁架就自投羅網。來到我這一畝三分地上就由不得你了。”
郝美麗說:“王書記講的是詩歌創作,和其他係的專業無關呀?”
劉吉祥說:“你們不了解王顯貴書記,他就是講詩歌創作也肯定不是純學術問題,會帶出些哲理來,讓大家學的是他的思維方式。再說了,就是其他係的學生聽聽詩歌創作的藝術也未嚐不可。你們看見了吧,粉碎‘四人幫’以後,生活中無處不詩呀!”然後對王顯貴說:“老弟,要不是在‘五七’幹校聽你那次講演,我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就這麼定了……”
生活中再坦率的人也難免有點小虛偽,小狡猾。王顯貴表麵推辭,但他從內心裏是想給這些七七級的學生講一講的。不管是中文的,還是理科的,是講座,也是要噴薄一下他那激情奔放的火焰,燃燒燃燒這所在荒蕪的土地上辦起的師範院校。
下午一點半鍾。
學院大禮堂裏濟濟一堂,教師和機關幹部在前,七七級學生在後,主席台上隻有兩個人,劉吉祥和王顯貴。
劉吉祥介紹了王顯貴的身份,剛要致主持詞,王顯貴阻攔說:“行了,行了,我不是說了嗎,這次來我要喧賓奪主。你也不知道我要講的題目,我就自己來吧!”
劉吉祥說:“那好,大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