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是個銀色的世界,皚皚白雪覆蓋著田野、場區和山林。呼嘯的東北風卷起一層又一層雪屑,在馬路上、在江河的冰麵上飛旋著,像一條條雪龍在暴虐地飛躥,增加了嚴寒的氣氛。
韓小冬戴著狗皮帽子,穿著皮衣皮褲,正在家門前不遠的冰河上鑿冰窟窿打魚。他又刨又鑿,很快就是滿頭大汗,眼瞧到了火候,他脫掉皮襖,用鐵釺子用力一穿,隻剩一層薄冰的冰眼裏立刻現出一個大窟窿,“咕咚”一聲,一股激猛的江底水噴潑出一股水柱,那水柱的浪花裏卷著幾條魚,被噴甩上來,蹦躂幾下就凍得僵直不能動了。
韓小冬往水桶裏撿完魚,正往冰窟窿裏下撈子,娟娟圍著大拉毛圍巾,穿著她媽媽下鄉來時已破舊了的黃棉襖和棉褲,左手插在掛在脖子上的手悶子裏,右手搖晃著一封信跑過來說:“冬子哥,我爸爸來信了。”
“大冷天你來幹什麼?”韓小冬拄著撈子,漫不經心地說,“凍壞了我怎麼向你爸爸交代呀?”
娟娟大聲嚷:“瞧你那個牛哄哄的樣兒,告訴你,我爸爸要來了!”
韓小冬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知道。”
娟娟顯得非常吃驚:“你知道?”
“當然了,你小破孩兒都知道的事情我怎麼會不知道。”韓小冬為了氣娟娟,特意說得有根兒有梢兒的,“考走的七七級,差不多都是場部中學高中和初三的骨幹教師,知青鬧返城,鐵心走扔了孩子們不管的有不少是教師。我爸爸別的不著急,現在恢複高考了,春節過後開學,是高三高考複習的關鍵時刻,不但有一部分課沒人講,複習也沒人能支巴起來了……”
“所以——”娟娟賣關子地接話,“你爸爸,不,是韓場長,請正在度寒假的七七級學生,特別是當過高三科任老師的來農場子弟校,利用這段時間,抓緊給畢業班講課、補課。”
韓小冬伸出一隻手,豎起大拇指:“好聰明的孩子呀!”
“你說誰是孩子?”娟娟側身衝過去就要打韓小冬,“還胡說八道不了?說!”
“別……別……”韓小冬躲著不讓她打,瞧著她嬉笑瘋狂的樣子,半擋半躲地去還手,忘記了身旁的冰窟窿,腳下撈魚噴薄出的江水凍住後又很滑,他“撲通”一下,跌進了冰窟窿裏。小冬下半身浸在冰涼的江水裏,兩手緊緊摳著冰窟窿沿上的幾個小坑,身子直往下墜。他頓時臉色變得發青,嘴唇發紫,使勁掙紮著就是爬不上來。
娟娟嚇哭了,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近處沒有一個人,隻有呼嘯的狂風卷走了娟娟淒慘的呼喊。娟娟見沒人幫救,伸出雙手要去拉韓小冬,可腳底下滑,站不穩,夠不著,急得失聲失色,挓挲著手,喊聲都變了調兒:“救命啊——”
韓小冬已到了難以支持的地步,他咬著牙,皺著眉,使勁摳著冰沿上不大的小坑,費盡氣力說:“快,用鎬在你腳下刨小坑踩住,再往我跟前湊,在我手邊刨幾個大一點的小坑,越深越好,我好把住……”
娟娟如夢初醒,掄起尖鎬在自己腳底下刨了個小坑,又往前刨一個,果然站住腳了。又在韓小冬手邊連刨兩個大點的小坑,韓小冬一隻手拚命摳住,後身使勁靠住冰窟窿壁,猛一倒手,兩隻手都緊緊摳住了娟娟刨的小冰坑。娟娟扔下刨稿要去拽韓小冬,韓小冬忙說:“不行,刨的坑太淺,你來拉我,我一蹬容易蹬空了。刨,再刨,把小坑刨得再深一點兒,能埋住你的腳脖子了,再後腿使勁蹬著來拉我。”
娟娟見韓小冬不那麼吃力了,心裏放鬆了許多。她照韓小冬說的,把坑刨深,雙腳踩進去,然後哈下腰,伸過雙手使勁一拽韓小冬,韓小冬往上一縱身子,借著拉力,雙臂支著冰窟窿沿,猛一縱身,忽地一竄老高蹦出了冰窟窿,狠狠地壓在了娟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