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俊來辦公室裏二十多名知青圍著辦公桌,手裏都拿著一封材料在評說不停。這個問韓俊來,我病退夠條件為什麼不給蓋章?那個嚷,符合返城條件為什麼不批準……韓俊來拍著桌子說:“知道了,知道了,總不能你們拿來材料我就蓋章吧,也不能我一個人說同意就同意吧?總得研究研究呀。放在這裏回去,等著聽信兒!”不由分說,便不耐煩地往外攆他們走。
黃夫子的妻子葉飄飛也擠在其中,想和郝倩麗打招呼,見她急匆匆的樣子,隻是點了點頭。
郝倩麗走進辦公室說:“韓場長,我和你請個假,想把冬冬送回興城老家。風華這一走,我又是教學,又是孩子,實在忙不過來了。”
“郝老師,你坐,你坐,”韓俊來煩躁地一張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你看見了,剛才有醫院的、良種站的,也有你們學校的老師,都要求返城,主管場長抵擋不住都支到我這裏來了。”他說了這些才反想起郝倩麗剛才說的話,“要請假,還是想返城?”
“我是想請假回興城送冬冬,”郝倩麗說,“返城的事情我還沒考慮,還不知道風華大學畢業後怎麼個分配法。”
韓俊來急跌跌的樣子:“你看,黃夫子上大學了,他妻子葉飄飛剛才又拿著手續和十多個老師來找我要返城,這麼一整,咱場部中學高中老師不就幾乎光了嗎?你是高三數學老師,都說今年我家小冬能考上鏡泊湖師院本科,能和你家風華在一起,另外,還考上了幾個中專,是你們的功勞。機關幹部,還有一些老職工都來找我說,誰返城也不能讓這些高中老師返城……”
“韓場長,”郝倩麗不假思索地說,“我聽同學來信說,雲南知青大遷徙,海南幾千名知青去北京上訪,這恢複高考又讓知青參加,可就破壞了知識青年要在農村幹一輩子革命的理論了。過去允許知青特殊情況返城,我看要成勢不可擋的大趨勢了,恐怕留不住。”
“我也看出來了。不過要真那樣該怎麼辦呀?”韓俊來急得直打轉轉,“醫生、拖拉機手、農業技術員幾乎都是知青,怎麼辦呢?”他一個大步走到郝倩麗跟前,“郝老師,你可是好老師呀,就算幫幫我的忙,你送冬冬我給你假,千萬可別帶頭鬧返城啊,這學校可不同別的地方——你也幫著做做葉飄飛她們的工作。”
郝倩麗點點頭:“韓場長,你放心,我把冬冬送到他爺爺家就抓緊回來。”接著又補充,“幫著做工作的事兒我會盡力。”
韓俊來長籲一口氣:“那你就快去快回吧,先找別的老師代幾天課。”
郝倩麗走出辦公室,葉飄飛還在門口等著,一把拽住她說:“先道個歉,不太禮貌呀,我在韓場長辦公室門口等你,剛才聽你說了一句什麼要請假回老家興城送冬冬?”
郝倩麗點了點頭。
“倩麗姐,告訴你吧,我是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樣,我就是要回上海。你說,我們上海半工半讀這些下鄉知青多虧呀,哎,話一說就多,不說了,”葉飄飛顯然很激動,“黃夫子一上學,我要走,來回辦手續,就扔下我們娟娟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回興城路過鏡泊湖師範學院,把娟娟送到師院去。娟娟剛考上高中,我打聽了,師院子弟校高中辦得還不錯,我想讓娟娟先到那裏讀高中去,等我的事有了眉目再說。”她說完又補充一句,“我不是不能去,辦返城手續卡到這兒了,我都要煩死了!”
“好,沒問題。”郝倩麗問,“你和黃夫子商量好了嗎?”
葉飄飛毫不含糊的樣子:“商量什麼呀,已婚的知青上海不收,我不論是假離婚還是辦假病退,就是我辦回上海了,暫時也帶不回娟娟去。戶口不在上海怎麼讀書呀,怎麼也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農場,我想來想去,就這麼一條路了。”
“明白了,那你就給黃夫子帶上封信。”郝倩麗滿口承諾,“我明天就走。”她接著又說,“韓場長讓我做做你們的工作,別返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