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年,他們終於又回到了貝格拉姆。
塗羚與敖恩察並肩站在澄鳴山腳下新立的墓碑前,沉默地凝望著上麵篆刻的名字,隻有風在低低地嗚咽。
自那日後,敖恩察為了希格的身後事日夜熬油費火,且繼位之事也耽誤不得,他實在是分身乏術,疲憊不堪。
他半跪於碑前,倒了幾杯蒼梧酒,然後一杯接一杯地灑在石階上。
良久,他轉頭看著塗羚那張分辨不出悲喜的臉,詢問道:“可汗的病情好轉了許多,他下月便會正式昭告各族由我繼任王位。塗羚,你會來嗎?”他害怕塗羚也會離開貝格拉姆。
她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於她,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了,現在她隻想盡快找到逃生艙,遠離這個傷心地。
但她知道,如果希格還活著,他一定會去親眼看著自己最欽慕的二哥坐上那個位置,他一定會由衷地為他感到驕傲。
想到這裏,她終於鬆口:“我會去的,但不必為我留座,我在人群中觀禮即可。”
他稍微遲疑了一瞬,在人群中觀禮?這意味著儀式結束後,她就會消失在人群中。她果然還是不願意留下。
但他又能如何呢?她願意來已是恩賜了,不要再妄想更多。他最終艱難的點了頭,而後轉身離開。
塗羚木然地走到祭台旁,取了一遝黃草紙,獨自蹲在一旁燒了起來。
她盯著火舌一點一點蔓延、吞噬黃草紙,好像她與希格最後的一點聯結也被蠶食殆盡。
她默默起身,重新回到墓碑旁,緩緩滑坐在地,瑟縮成一團,最終還是忍不住掩麵痛哭。淚水不斷從她的指縫流出,墜落在她靛藍的衣袍上,形成一朵朵無根的花。
敖恩察遠遠地看著那個緊緊瑟縮在墓碑前的小身影,他幾度欲上前,想為她擦去眼淚,但最終選擇一言不發地離開。
塗羚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哭了多久,但隻要一想到自己永遠都見不到這個人,一想到有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將永遠長眠於此,她就一步都邁不開。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她變得很奇怪,明明關閉了感受器卻依然能感受到鑽心之痛,明明仿生機器人沒有被置入落淚的代碼,她卻終日以淚洗麵。
但她無暇顧及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運行代碼是否出了問題,因為有關希格的一切始終縈繞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曾在他懷裏聽過他的心跳聲,在他背上聞過他的沉木香,這些在當時她並不以為意的瞬間,此刻就像潮水,一陣一陣地拍打著她的心。
她突然記起那個夜晚,希格曾對她說:“我從來不求你接受我的心意,我隻是想告訴你,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一直在你身邊。”
騙子,大騙子。
藥堂距離澄鳴山並不近,來回一趟需要兩個時辰。
塗羚每日忙完藥堂的活兒後,總會獨自前往澄鳴山,在希格的墓碑前枯坐一晚上,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她才返回藥堂。
老魏和青棠看著她眼底越發烏青,臉色越發憔悴,勸她好好保重身體,但她隻置若罔聞。
在藥堂的時候,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是獨自一人坐在藥櫃前,呆滯地研磨藥粉,麵無表情或者魂不守舍。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敖恩察繼位大典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