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羚俯視著這片壯烈而悲涼的場地,心底絲毫無法為這魚死網破的勝利而感到高興。
她沉默地走下登城道,又一次看著傷兵被源源不斷地運回城內,心想著今晚應該也是個不眠夜。
“塗羚!”羽貞朝她小跑而來,“在想什麼呢?喊你好幾遍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身著戎裝的肸頓小公主,既感到陌生,又覺得欣慰,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這一戰我們打得好艱辛,還好你及時帶著援軍來了。羽貞,謝謝你。”
羽貞努努嘴:“我可不是為了幫你,我是為了救王子哥哥。對了,怎麼沒看見王子哥哥?”她伸著脖子左顧右盼。
塗羚如實回答:“他昨天中劍——”
“中劍!”羽貞瞪大了眼睛,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
“劍上有毒,他還中毒了——”
“中毒!”羽貞的眼睛幾乎快掉出來,再次打斷了塗羚。
“你聽我說完,現在他應該無大礙了,你——”
“快帶我去看望王子哥哥!”羽貞拉著塗羚就出發,根本沒給她繼續解釋的機會,她幹脆閉嘴了。
到了敖恩察的營帳前,羽貞止住了腳步,轉頭問塗羚:“我的頭發亂了沒有?我臉上有沒有髒東西?”
塗羚剛搖頭,羽貞就一個箭步衝了進去。
“王子哥哥!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是誰?膽敢傷你至此?我來替你報仇了!”羽貞坐在敖恩察的床沿,輕輕握著他的一隻手,語氣中充滿了擔憂與憤怒。過了一會兒,她又轉身問道:“塗羚,王子哥哥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下一瞬,塗羚就看見敖恩察另一隻手的食指微微抖動了一下。
他要醒了?那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但她忽然想起肸頓出兵支援貴霜的條件,這件事必須得由她主動與敖恩察解釋,趕在羽貞與敖恩察提起之前。
於是她找了個借口:“羽貞,老魏替他熬的湯藥應該快好了,就在傷兵營的後方,你去幫忙端過來吧。我在這裏替他再把把脈,看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羽貞聽了點點頭,依依不舍地鬆開敖恩察的手,離開營帳取藥去了。
她前腳剛走,敖恩察就睜眼了。
塗羚看著他:“敖恩察,有件事情需告知你。”
敖恩察啞著嗓子開口:“我也有事要告知你,讓我先說吧。我知道在我昏迷時,是你一直在照顧我,謝謝你。我——”
“不,我必須先說,我要說的事情更重要。”塗羚出聲打斷了他,“你昏迷之後,今日高附就聯合匈奴攻城了。同鳧即將城破之時,是羽貞帶來了肸頓的援軍。”
他聽到‘城破’時,眉頭皺成了一團,但聽到‘援軍’後,又稍微舒展了一些。
“肸頓這般厚誼,貴霜日後必結草銜環。”他義正言辭。
塗羚搖頭:“肸頓隻有一個條件,就是你戰後迎娶羽貞為王妃。”
他如遭雷劈。怎會如此?怎會一夜之間連他的嫁娶自由都搭在沙場上了?且肸頓的援軍怎會如此及時地趕到?
他錯愕地望向塗羚:“這是你替我向羽貞許下的承諾?”
塗羚垂下頭:“是我替貴霜向肸頓許下的承諾。對不起,我沒有提前與你商量,隻是我們真的已經別無選擇了。”
他僵直地轉過頭,麵如死灰地盯著帳定。是了,他記起來了,他們確實別無選擇。
奧斯爾不會派援軍,巴不得他即刻死在沙場。如果沒有肸頓相助,這一戰的結果不堪設想。眼下竟已是最好的結果。
隻是他的心裏一片苦澀。
他正要開口問,問塗羚知不知他的心意,問塗羚是否明知他的心意卻還能如此坦然地把他送到別人身邊,但羽貞進來了。
“王子哥哥你醒了!你終於醒了!”羽貞連忙把藥放到一旁的案上,然後撲到他的床榻邊,一臉欣喜地望著他。
塗羚心想敖恩察是個明白人,就沒有多費口舌,默默離開了。隻是她的耳朵還是捕捉到了他重重的歎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