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婆止了鼓聲，用她那雙幹癟如柴的手整理鬢邊白發，抬起黯淡無光的眸子，對著龍浩卿身後幽林高聲道：“今天不做生意，都散了吧！”
龍浩卿回頭，見鬼火顫了顫，仍是一團團列在河岸上不肯散去。
“回去！”渡婆怒喝，舉起紅皮小鼓重重搖了兩下。
頃刻間，作鳥獸散。
“龍將軍。”渡婆和聲道，“我在這裏等你多年了。”
“你……認識我？”龍浩卿攏了攏黑氅，強裝鎮定問道。
渡婆一副不屑搭理的樣子，“區區一個小將軍，我不要認識。”想了一想，又說，“不過我有件寶貝，它看中了你。”
龍浩卿聽不明白，想到周遭一切都是他無法預料，不能掌控的局麵，隻好長出一口氣，也不言語，任由這不知是人是鬼的渡婆說下去。
渡婆也跟著長出口氣，道：“我時日無多，寶貝留在這裏實在可惜，造它的人一定不想埋沒它的光輝。它選擇了你，想必你也感應到了它的召喚，不然你不會來到這裏。”她轉身隱入茅草搭建的船蓬，再出來時手中已捧了把寬背大刀，刀身密密裹著黃布，上麵繪有血紅的咒文。
“龍將軍，來試試這刀合不合手。”渡婆把刀遞給龍浩卿，她雙手捧著，龍浩卿也用雙手去接，這個遞刀的舉動就成了一個簡單的儀式。
龍浩卿握住刀柄，刀很沉，刀頭彎起的弧度是他見過的刀中最大的，依他的經驗，這樣的構造並不適於砍殺。令他慨歎的是溫度，刀柄處觸感竟是溫熱的，握刀的刹那熱度從他手心鑽入，順著肌理一直進到心口，於是心也熱起來……衝動，難以抑製的衝動在他心頭澎湃翻湧。刀鳴叫著，似乎在驅使他做些什麼。
渡婆嘿嘿笑著，說：“好，好！它承認你了，從今以後你就是它的主人，我的使命終於完成了。”
“我是……它的主人。”他不由得重複渡婆的話，看渡婆的表情似乎終於得到解脫，布滿皺紋的臉皮現出無比喜悅的光彩。他的心中沒有一絲喜悅，正努力與看不見的魔鬼鬥爭，魔鬼藏在他心裏，唆使他舉刀，他使了全部的力道，以至握刀的手不住顫抖。
渡婆緊盯著他，壓低聲道：“這是魔刀，一旦符咒被解開……”她四下看了看，“等你找到祭刀人，用這把刀殺了他，再用他心頭熱血洗刀，刀就安靜了。”渡婆五官擠到一起，又怪笑起來，“嘿嘿，這是把會哭的刀噢！”
“為什麼要祭刀？”
渡婆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他握刀的手，緊張地說：“因為刀裏有魔鬼，它會攝人心魂的妖法，可以幫你達成所有願望！所有！”見龍浩卿懷疑地眯起眼，搶道，“真的！相信我！把封條拆了，刀見到祭刀人會大哭！真的！”
龍浩卿對她的話半信半疑，猶豫地退開一小步，渡婆搶上前，瘋狂地撕扯黃布封條，口中喃喃著，“你看你看，刀會哭！真的會哭！”
龍浩卿握刀的手兀自劇烈顫抖，胸口一團火焰就要壓製不住，他聽到一個聲音——它是我的，你不能碰！絕不能碰！
“別碰！別碰它！”龍浩卿喊著，掄起大刀，決然砍下……
渡婆的身子倒在地上，腦袋咕嚕嚕滾下河去，鮮血不斷從那碗口大小的疤痕中湧出來，黃布封條很快被血水浸透，龍浩卿怔怔望著腳下屍骸，久久回不了神。
※※※
史書記載，天龍曆132年，安眠穀一役，龍浩卿揮著黑鐵大刀殲敵百餘，此役終以天龍完勝告終。龍晉王不但正他皇親身份，冊封勇王，還將毗鄰王都的汾陽賜予他，以慰忠心。
天龍曆138年，禦王軍大督統拂蘭正淳病逝，龍晉王將其女舒月賜婚勇王，依史書所記，婚宴當日，汾陽城煙花漫天，萬人空巷。
龍浩卿至盡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情景，舒月偎在他懷裏，甜美的笑容持久掛在嘴角，像一朵嬌美的花兒。煙花就在他們頭頂綻放，幻化出各種好看的顏色，他隻看著她，她的笑，她的嬌，還有她發間淡淡的雪桃花香……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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