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尋歡客(1 / 2)

天龍曆147年,夜,大雨傾盆。

一條人影竄入巷子,腳下無聲,疾步如飛。此人身形頎長,一身汙髒的鬥笠蓑衣,背後縛了一柄五尺多長的寬背大刀,裹刀的粗布已然濕透,刀尖處灰黑的布條不斷向下淌著水。這身落魄武士的裝束掩不住他絕頂的武藝,陋巷泥濘曲折的窄道,他一路走來竟沒有濺起一滴泥水。

人影在巷子中左繞右拐,忽一閃身便出了這錯雜的巷子來到寬闊大道。

“平安街。”人影在雨中站定,俯看街道邊一尺多高的石碑,囈語般念出碑上的字。他嗓音沙啞低沉,念誦間卻又透出幾分文人的悠揚。

男子用他那纏著黑色布帛的右手輕抬鬥笠,露出一雙寒芒如冰的青色眸子。遙遙蒼茫大陸隻有安眠穀的少女擁有仿佛能洞悉心靈的青眸,她們能看見在夜色中忽隱忽現的亡靈,有些靈力高的少女甚至能與徘徊不去的亡靈溝通,幫助他們完成心願,然後將他們帶到安眠渡,由渡婆搖著木舟,領這些心滿意足的亡靈去向無盡的黑暗。安眠穀的少女是蒼茫大陸最聖潔的靈魂,她們心地慈悲,卻為天生異能所累,往往英年早逝。

沒有男子得以傳承少女聖潔的異能。天下事盡數記錄在古城家的書卷中,古城家說沒有便不會有,毋庸置疑。

男子抬眼望著平安街盡頭朦朧搖曳的燈火,大雨遮蔽了他的視線,但定睛細看仍可一修見到那棟二層的樓閣和簷下隨風胡亂擺動的兩盞紅紙燈籠。

男子複又壓下帽簷,重重踏進雨裏,他的每一步都刻意踏碎了積蓄而成的一窪窪淺灘。然而他抬腳的一瞬,分明有一抹詭笑在他唇邊漾開,冰冷刺骨,如同那雙青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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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香閣裏覓香伶

華衣粉妝膚若脂

纖腰柳擺展風姿

顰笑隻盼君來顧

春xiao夜歡情切切

芙蓉帳暖兩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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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妓踩著古琴的拍子輕舞,櫻唇開合間那些露骨撩人的唱詞被她含羞帶怯地吟著倒是別有一番媚人的風情。她盈盈地赤腳站在紅毯上,身上隻披一層輕紗,私隱處以錦緞遮羞,玲瓏的曲線在她舞動之際隱約可見。

這是聞香暖閣每晚上演的戲碼,歌舞妓在台上輕歌曼舞,穿著不能蔽體的衣裳吟曲唱戲,客人們被攔在半丈開外的座席間僅可遠觀。老板秦三娘年輕時乃龍城花魁,不少王宮貴胄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後來傳聞她傾心於貧苦書生,不惜被妓院老板打斷腿也要從良,從此銷聲匿跡。十年之後,秦三娘帶著十幾名絕色少女現身汾陽,擲千金開辦聞香暖閣。起初生意並不紅火,人們隻道是聽曲看戲的茶樓,隻有一些閑來無事的紈絝子弟前來捧場,漸漸聞名而來的賓客多了起來,三個月後,聞香暖閣可聞異香的流言傳遍汾陽,自此日日張燈結彩,座無虛席。

青眸男子已然進了暖閣,悄無聲息地站在角落,像是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等待獵物出現。

一名遞茶送水的婢女持一空盤正要退去內堂,一眼瞥見地上不知何時新添的泥足印,深深的足印像是牢牢嵌在地裏,且左右兩排足印竟是深淺完全一致,不像是無意走過時留下的,倒像是故意為之。

什麼樣的客人敢在秦三娘的地盤撒野!

婢女心裏惱怒,循著足印望去,隻見穿著鬥笠蓑衣的身影靜默地立在暗處,身上還淌著水,滴滴答答滾到地上,已蓄成了一小灘。

婢女一陣心驚。聞香暖閣門口向來有四名魁偉大漢看守,如此不堪的客人是怎麼避過他們的盤查進到這裏的?可看他的足印分明是堂而黃之從正門進來。難道……婢女心中大呼不妙,立刻收斂心緒往內堂小跑而去。

內堂裏三兩成群聚了許多姑娘,有整理衣裙候著準備登台的舞妓,有偷空聊著自己心儀公子的婢女,也有專心擺弄樂器調試琴音的樂師。婢女徑直穿過內堂,出了回廊,在一扇烏木雕花門前駐足。

“三娘,外麵有位來曆不明的客人。”平日裏來這暖閣聽戲的大多是汾陽本地人,也有慕名而來的商人,身份地位特殊的會派人提前遞來名帖,若是某某將軍,某某朝臣遠道而來,聞香暖閣往往會清場設宴。

“嗬,有趣。我們這兒很久沒見著陌生人了。”屋裏傳來庸懶無比的女聲,這聲音飄近耳邊會引來些許酥麻感,像是赤腳走在午後的遙海淺灘,暖烘烘的細沙從腳趾間溢出來,綿綿軟軟的癢。

“你先出去,我換了衣裳就來。”聲音的主人細聲吩咐。

“是。”

這邊廂,一曲終了,台上立刻多了一名穿戴整齊的少女,手持一頁紙箋,笑嘻嘻地念道:“莫公子賞二十金錠,許公子贈碧玉簪一枚,沈老板賞三十金錠……”報出的贈禮越來越貴重,席間的客人們不禁發出一聲聲驚歎,台上的舞妓想必見慣了此等場麵,臉上始終隻掛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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