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橋頭鎮遇上兩個青年,攀談起來,才知道他倆來自諸葛亮的隱居地——河南南陽。《陋室銘》裏提到的“南陽諸葛亮”,就在他們那兒。他倆一個是木匠,一個是待業青年。偶然從河南電視台播出的節目中,知道橋頭有個鈕扣市場,於是決定做鈕扣生意,遠道趕來。其中一個名叫劉曉的告訴我:“這兒的中山裝鈕扣,才幾分錢一顆,我們河南要幾毛錢一顆。我一下子在這兒買了好多。我想,到了河南,以7分、8分一顆賣出去,準能暢銷!”
這兩位年輕人身穿嶄新的人造革茄克,腳下是米黃色尖頭皮鞋,都是溫州貨,價格比河南便宜得多。唯有牛仔褲很舊,那是因為溫州的牛仔褲是從外地運入的,價格不低,所以他們還是穿河南貨。雖說新衣、新鞋跟舊褲配在一起顯得不協調,好在他倆隻講實惠,也就不較全身上下的“統一”了。這兩位諸葛亮的同鄉,對橋頭講了許多欽慕的話,說這兒的人熱情,旅館也幹淨,橋頭人的腦子比諸葛亮還聰明。對於這兒一排排新房,他們當然眼熱,期望著自己的家鄉也能像橋頭這樣迅速地富裕起來。
隨著大批采購員的湧來,橋頭鎮的飯店、旅館也大興土木。小小鈕扣,使這個小鎮煥發青春活力……
專業戶+專業市場+“天兵天將”
童年的印象,雖然隔著久遠的曆史年代,卻還是清晰的:父親是溫州樂清人,常常帶我去樂清農村。坐著小船,河麵上飄著開了紫花的水葫蘆。駛過白象鎮時,那座古老的白象塔顯得格外高,小鎮如同《早春二月》裏的芙蓉鎮……
如今,樂清白象鎮的古塔,淹沒在一群新建的樓房之中。過了白象鎮,是另一個小鎮——柳市,新樓房毗連成一大片了。
往日的柳市街頭,隻有賣香糕、炒米糖、香煙之類的小攤。如今,幾乎難以令人置信:街道兩側一攤連一攤賣的是咬不動、吃不了的繼電器、熔斷器、變壓器、電閘、瓷瓶、礦燈、觸發器……
就在橋頭冒出個鈕扣市場的同時,柳市冒出個低壓電器市場!
電器畢竟不像鈕扣那樣一家一戶就能生產。在這兒,許多個體戶聯合起來,形成了“聯戶工業企業”,生產電器。
我跟一個“老牌”的個體戶交談。他說,他從事電器生產已經很久。早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有些電器因為批量少,工藝繁雜,利潤低,大工廠不願生產,成了短線產品,他曾組織一些人生產過。在“文革”中,他遭到批判,說是“走資本主義道路”,幹不成了。這幾年,不僅他重操舊業,許多個體戶也加入這支隊伍,小小柳市居然雲集了800多家五金電器商店和小攤位,形成了電器市場。
我發覺,柳市場辦起了好幾個電器產品發運站。這兒有許多貨車駛往全國各地。快運,可在16天內到貨!慢運,22天內到貨。這是因為電器比鈕扣重得多,采購員們不能隨身帶貨,於是貨物運輸業就隨著興旺起來。
溫州農村,辦起了各式各樣專業的市場:金鄉鎮的徽章標牌市場、仙降塑(料)(皮)革鞋市場、宜山再生晴綸市場、肖江編織袋市場……每一個專業市場,隻經營一兩種商品。專業性強,就形成自己的特色,容易打入全國市場。而在每一個專業市場周圍的農村,則有成千上萬個體戶生產這些專門商品。
溫州,走出了自己的發展道路:13萬個專業個體戶,形成十來個專業市場,而那10萬“天兵天將”——供銷員又把專業市場跟全國各地聯係起來,於是溫州產品便走向全國。這可以說是“溫州模式”的一大特色。
那些供銷員的收入也相當可觀,因為他們推銷的產品越多,收入也就越多。當然,這些“天兵天將”天南地北奔跑,也夠辛苦的,不少人忙得連春節也回不了家。橋頭鎮的一位供銷員對我說,除了台灣之外,他跑遍全國29個省、市和自治區!
其實,溫州的先天條件並不好,除了平陽礬礦舉世聞名之外(明礬年產量占全國80%,占世界60%),沒有優厚的資源,工農業基礎也很差,向來隻以甌柑、甌繡、甌紙、黃楊木雕之類作為當地特色產品。然而,溫州如今居然創造了“溫州模式”,用溫州人的千方百計來說,那是“逼出來,放出來,幹起來”才形成的。這“放出來”,當然是指“開放”的“放”。
我從對於“溫州模式”的采訪,進而引起新的思索:溫州人的形象,到底是什麼樣?
聰明靈活的商業腦袋瓜
許許多多細小的事例,像一塊塊小石彙聚在一起,慢慢地堆成一座塑像。哦,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溫州人的形象。
請看一看我在溫州采訪時隨手揀來的“小石子”:
各式各樣的旅遊紀念章,我見過多了,無非是把當地名勝刻在紀念章上罷了。可是溫州名勝——雁蕩山的紀念章,與眾不同。那紀念章看上去像個勳章。那橫著的紀念章,刻著“雁蕩旅遊”4個字,普普通通,然而,下方卻用鏈條懸著一枚勳章。不,不,那圓形的勳章,竟是個塑料盒,裏麵裝著指南針!旅遊者一邊在雁蕩山跋涉,一邊可以用掛在胸前的指南針辨別方向。怪不得這種兩角錢一隻的旅遊紀念章頗為暢銷,因為溫州人動了一番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