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她,一個弱女子(下)(1 / 3)

補記

關於“她”的報告文學發表之後,許多報刊轉載。特別是上海發行量達200多萬份的《報刊文摘》予以摘載,她的高尚品格為許多讀者所知道。

1985年8月27日《人民日報》(海外版)發表東山客的《為善無近名》一文,指出:

“在十年浩劫中,這位姑娘為保存傅雷夫婦的骨灰,不顧個人安危,挺身而出;而她和傅雷夫婦非親非故。這種見義勇為的品質,確實令人讚歎。更值得讚歎的是,她至今不願讓人們知道她的真實姓名,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豪俠氣概。

“我常想,這種具有豪俠氣概、為處於危難之際的窮而無告者奔走呼號的人物,曆代都有,也曆來為人們所推崇和歌頌。不妨說,這種品質正是我國國民性中最可貴的品質。”

我收到眾多的讀者來信,讚頌她的高尚品格。內中也有一些男性讀者,托我向她轉達愛慕之情。

她卻依然沿著自己的軌道運行。她迄今未婚,與母親生活在一起。她告訴我,她自幼便是基督徒。她有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

她沉醉於她的事業之中。如今,她在上海某美術學院工作。這幾年,她的書法大有長進。1988年,她榮獲全國書法“廬山杯”一等獎。最近,她的大名被收入《中國當代書畫篆刻家辭典》。她已成“家”了!

既然她已成了書法家,而她的保存傅雷夫婦骨灰的事已是20多年前的往事,我已不必再替她“保密”。征得她的同意,披露她的姓名:

她——江小燕!

她正在出版由她書寫的字帖……

她,完全靠著自己的刻苦努力,從一個弱女子,正在變成一個“女強人”!

二訪江小燕

1985年8月18日,刮著台風,時斷時續下著雨。下午,我騎著自行車,來到上海西郊的虹許路。我第一次到這條陌生冷僻的馬路,兩旁是田野,行人很少。我見到一位老人,打聽“徐家宅”。按照他的指點,我離開虹許路,在泥水中前進。好不容易,才找到37號。一問,那裏沒有姓江的。我取出寫著地址的紙條,那裏的人告訴我,“徐家宅”有大小之分,這兒是“大徐家宅”。

我重返虹許路,往北騎車,終於找到小徐家宅。那裏一大片農戶。在泥濘的小路上,我看到37號門牌。那是一座新蓋的房子。一問,她果真住在這裏,不過,她一早就出去了。

我有點失望。今天是星期天,我猜想她在家。正巧,昨天傍晚,我收到《新觀察》第13期,要送她;另外,昨天收到她寄贈給我的作品——她用正楷抄寫的韓愈《原毀》,我想送她《中國書法辭典》、《潘天壽畫冊》及日本武田雅哉贈我的日本畫冊。

真湊巧,就在這個時候,她回來了。她依然那樣瘦削、蒼白、樸素,直短發,沒有一個“羊毛卷兒”,天藍色短袖襯衫,咖啡色裙子。不過,獨特的是,戴著一雙白手套。

她連忙讓我進屋。她的母親、妹妹在家。她家兩間屋,樓下一間是她的弟弟、弟媳住,樓上一間是她和媽媽、妹妹住。

剛坐下,就說起了房子。她歎了一口氣說:“你上次去的是新閘路我家。那裏造新樓,要我們搬出去。我們沒有辦法,才搬到這兒暫住。這是農民的私房。樓下的每平方米月租1元3,樓上1元4角。我們家每月房租要63元3角,而我的工資才53元!我們跟房東訂了兩年租約,半年一期。眼下,半年就要到了,房租可能還會漲……”

本來,造新樓,要原住戶暫時遷走,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這一次搬遷對於她家來說,增加了沉重的經濟負擔。上海公家的房子,即使是高級花園洋房,每平方米月租也隻有4角,而她家不得不住私房。這幾年,私房的月租從每平方米5角漲到1元、1元5角,據說還要漲到兩元。

她家人老老實實,叫搬就搬了。她家的房子,被建築公司用作辦公室!更使她苦惱的是,原先說好,遷出去兩年,新樓造好,便可以搬回來。她咬咬牙,熬兩年吧。誰知上海警備區著手建房,新樓從原定的7層改為18層。唉,18層高樓,建造時間要拉長幾年,何況現在還未動工!

她說,拆遷之苦,非她一家。她要寫信給市政府,反映這些情況。

她又歎了一口氣,說:“幾年下來,付出的房租,足夠買一架鋼琴了——盡管鋼琴也漲價,‘星海’牌從1600漲到1800……”

無意之中,她流露出對鋼琴的深情……

我本來並不認識她。在采寫關於傅聰的報告文學時,聽傅敏以及他的舅舅朱人秀說起她冒著風險保存傅雷夫婦骨灰,我很為之感動。報告文學發排了,其中寫及了她。我擔心傅敏及其舅舅說得是否準確,便去訪問她。

在1984年1月21日下午,我來到新閘路1630弄6號204室。一口氣,從下午3點一直談到8點。本來,我隻是去核對一下事實,而她的事跡深深感動了我。我為她寫了報告文學《她,一個弱女子》。遵她所囑,報告文學沒有披露她的姓名,而且不在上海發——發表於《福建青年》1984年第4期。

1984年4月3日,上海《報刊文摘》轉載了我的報告文學。

5日下午,下著大雨。忽然,響起門鈴聲。我一開門,門口站著一個戴著大口罩的人,隻露出一雙眼睛。她一見到我,馬上摘下大口罩——哦,江小燕!

她忽然來訪的目的,就是為了《報刊文摘》的事。她一坐下來,就問我:“我們事先有約——不在上海的報刊上登!”我連忙解釋說,《報刊文摘》轉載,作者事先是不知道的。她反而覺得奇怪,作者怎麼會不知道呢?她希望我轉告上海的一些報刊,不要再轉載。

談畢,她看起我家裏的畫來了。看到了蔡笑秋的花鳥畫,看了曹今奇的貓畫,甚有興趣。

當時《福建青年》雜誌未到。她臨走時,再三關照我,請上海的報刊不要再轉載那篇文章——她不希望上海的同事、親友知道這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