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門無聲滑上,這間房頓時伸手不見五指。白選下意識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往前邁出半步。在她的感覺中,前方似乎趴著一頭張開大嘴等待獵物上門的荒獸,它蜇伏不動,隻待雷霆一擊。
這是長年荒原生涯練就的危險感知能力,此時皮皮沉睡無法示警,白選越發小心謹慎。沒有把握之前,她絕對不會輕舉妄動,哪怕身邊有隻法力非凡的大妖。
心念動處,戒指和項鏈中的暗金藍色物質覆蓋了她的雙臂和身軀。眉心無形門扉洞開,破魔閃電躍躍欲出。白選在心裏驚呼,她這時才發覺竟然感覺到了足足十二道破魔閃電。今日午間小憩時那個夢……是真的!
強抑狂喜情緒,白選低頭看向皮皮,滿足地歎息。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她張望室內,這才發覺牆角四處似乎有瑩瑩亮光。
“這間房雖然隻有一重禁製,但是當時畢集了萬休和尚全身佛力施展,說固若金湯也不為過。然則,隻要把支持禁製維持的佛力吸收殆盡,它便不攻自破。”桃夭翹起嘴角邪笑,喃喃自語,“這是釜底抽薪之法。死和尚,你沒想到世上又出了個‘黑洞’吧?!丫頭,看見那些光亮所在之處了麼?萬休自恃修為,居然大喇喇把佛力積聚之處亮給破禁製之人看,嘖嘖嘖。”
白選估摸著,桃妖怪對那什麼萬休和尚有極深的怨念,所以有時候會看不見關鍵所在。
“你瞧瞧,那些有亮光的地方距咱們倆所處的位置少說也有三米。難道你說的禁製會任由我過去?”她無奈地問,四下掃視,又說道,“我不認為你說的萬休和尚那麼蠢會把弱點亮給人看,佛力積聚的地方也肯定是禁製最為中凶險之處,讓你明知道九死一生,也要去冒險。”
桃夭果然微怔,隨即哼哼兩聲:“是我想簡單了。也對,萬休死和尚狡猾得要命,那兒肯定都是陷阱。”他捋了捋快要拖到地上的大袖,“先試試。抓住我衣裳,小心點別劃破了,這可是我老婆親手縫製的。”
白選用兩隻手緊緊抓住桃夭的衣裳,並且毫不客氣地多挽了幾把,牢牢纏住手臂。無視桃夭心疼目光,她淡定地說:“撕破了才好,回家以後讓你老婆繼續奉獻愛心。”
橫了白選一眼,桃夭再轉過頭麵對空蕩蕩的室內,已經肅然。不同以往他施法時的輕描淡寫,這次他開始念頌白選聽不懂的語言。隨著抑揚頓挫如歌唱般的聲音,以白選現在的目力都能清楚看見室內空氣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波紋一層密似一層,海浪也似向桃夭和白選站立之處逼進,但在一人一妖三尺開外便沒有寸進。其後波紋仍然洶湧不斷,白選眼中,那就是澎湃不絕的浪濤。濤聲並非“嘩啦啦”聲響,而是“嚶嚶嗡嗡”好似數不清的和尚在念經。禦帝哥哥的強項她是深知的,此時領教了不過數十秒鍾,便有幹脆聾了的悲摧感覺。
她安靜地站在桃夭身後,努力在腦海中臆想七殺的諸般動作,以此轉移注意力。很顯然,桃夭宛若歌唱般的聲音正與念經的梵音苦苦相鬥,她不能拖後腿。
相較而下,桃夭的歌聲極為悅耳動聽。沒想到妖怪竟有一把金嗓子,時而清越如鶴唳,時而低沉如虎嘯,中間還夾雜著“嚦嚦哩哩”宛若百鳥大合唱的清脆聲音。歌聲變幻多端,然而梵音隻需枯燥反複的若幹音節就能與之鬥個旗鼓相當。白選偷眼瞧去,桃夭已然滿額汗水,很是吃力。可她沒辦法幫忙,唯有幹著急。
足足七八分鍾過後,桃夭身體微抖,驀然舌綻春雷一聲大喝,梵音便有幾秒的停滯。妖怪趁勢追擊,又是連連幾聲大吼,這回也是單個音節一字一字迸出。白選欣喜地看見原本連貫的波紋震蕩不休,終於在某些地方出現裂痕,數秒鍾後寸寸斷開,梵音隨即止息。
桃夭籲出一口長氣,低聲嘀咕:“和尚就會念經!”
他話音還未落,室內突響起“咣咣咣”急促的擊鍾之聲。牆角四處金光暴漲,那些寸斷卻還不曾消失的波紋驟亮,眨眼的功夫就再度連接在一起,形成漫天如蛛網般縱橫交錯著或粗或細的金色光線。這些金線織出密密麻麻的網格,每個網格中都可見指節大小的光點在閃爍飛舞。
忽聽令人牙酸的咯吱吱動靜,白選扭頭,恰見桃夭扭曲得猙獰的麵龐。這隻妖怪下死力咬牙切齒,瞪著麵前的“蜘蛛網”,惡狠狠、一字一頓地從牙縫中擠出六個字:“降妖伏魔大陣!”
白選不禁悶笑,難怪他此時要吃人的模樣。情敵設這麼一座大陣,就算沒有針對他的本意,某位心裏難以解脫的妖怪也會想岔了。桃妖回瞪白選,抬手輕輕抹過她眼睛,沉聲說:“佛家有雲,一花一世界。那些細密網格便是禁製虛幻出的三千小世界,你小心著點,千萬別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