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吳振楚去了之後,霍元甲對農勁蓀說道:“我見震聲喜孜孜的進來說,有人要會我,我滿心歡喜,以為是沃林那裏打發人來了,誰知卻是這麼一個不相幹的人。”
農勁蓀笑道:“我也以為沃林那邊派來的。這姓吳的電是活該要來上海跑這麼一趟,他到天津不害病,固然可以看得見四爺,我那日從四爺棧裏出來,在街上遇見他,若不是他眉目問帶些殺氣,估料他不是善良之輩,也得上前問他的姓名來曆。他一提是特地到天津找四爺的,我豈有個不引他見四爺之理!”
霍元甲道:“就是農爺那時引他來見,我也決不至收受他做徒弟,並不是因霍家迷蹤藝不傳外人,如果真有誠實好學的人,我也未嚐不肯破例,即如震聲在我那裏,表麵上雖不曾成日的教他使拳踢腿,然骨子裏和他時常談論的,有哪一拳哪一腳不是霍家迷蹤藝的精髓!我其所以決不肯收這漢子做徒弟的原因,隻是為他生成一副凶神惡煞的麵相,一望就知道不是個好玩意兒,此時拒絕他很容易,日後懊悔就難了。”
農勁蓀連連點頭應是。
霍元甲道:“方才因這漢子一來,把我的話頭打斷了,我們還是到沃林那邊去催促一番麼?”
農勁蓀說:“好!”
於是三人又往靜安寺路去訪沃林。這時沃林不在家,有個當差的中國人出來說:“沃林到南洋去了,就在這幾日之內仍得回上海來。”
霍元甲聽了,心中好生不快,對農勁蓀說道:“一般人都說外國人最講信用,原來他們外國人的信用是這麼講的。他自己約我們在上海等通知,既要到南洋去,怎麼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呢?”
農勁蓀道:“這當差的既說就在這幾日內仍得回上海來,他必是自己沒有把握,若寫信或打電報去和奧比音商量,一則難得明了,一則住返耽擱時日,不如親自走一遭,當麵商量妥洽,再來應付我們。這倒不是隨便推諉的舉動,沒奈何,隻得耐煩再等幾日。”
霍元甲勉強按納住火性歸寓。這夜,連晚膳都懶得用。次早,和同寓的許多天津商人在一個食堂裏用早點。霍元甲生性最怕招搖,雖和許多天津商人住在一塊,並不曾向人通過姓名。這一般天津商人當中,沒有一個腦筋中沒有霍元甲的名字,卻沒一個眼睛裏見過霍元甲的麵貌。因此,霍元甲在這客棧裏住了好幾日,同住的沒一人知道。每日同食堂吃飯,霍元甲隻是低著頭不說話。
這時,正在一塊兒用早點。霍元甲聽得隔桌一人和同坐的說道:“才去了一個外國大力士,如今又來了兩個外國大力士,不知外國怎麼這麼多大力士,接連有得到上海來!”
同坐的答道:“外國若沒有這麼多大力士,如何能有那麼強梁呢!我中國若有這麼多大力士,也接連不斷的到外國去,一照樣顯顯本領,外國人也不敢事事欺負我們中國了。”
霍元甲聽了這類沒知識的話,雖覺好笑,然如今又來了兩個外國大力士的那一句話,入耳驚心,禁不住想向那人打聽個明白,隻是還躊躇不曾開口,隨即就聽得那同坐的問道:“如今來的兩個,也是英國人嗎?你怎麼知道又來了兩個呢?”
那人道:“是不是英國人卻弄不清楚,我是剛才看見報上有一條廣告,好象說是一個白國的大力士,一個黑國的大力士,約了今日下午在張園比武。”
同坐的說道:這倒好耍子,有一個白國的大力士,居然有一個黑國的大力士和他配起來。可惜我今天沒工夫,不然,倒要去張園瞧瞧這把戲。“
霍元甲聽了這些胡說亂道的話,料知便向他們打聽,也打聽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看農勁蓀已用完早點回房去了,遂也起身走到農勁蓀房中,隻見農勁蓀正立在桌子跟前,低頭翻看報紙。霍元甲開口問道:“方才那人說又來兩個大力士的話,農爺昕得麼?
哪裏有什麼黑國、白國,隻怕是信口亂吹的。”
農勁蓀抬頭答道:“不,是有這麼一回事。我今早看報,不曾在廣告上麵留神,沒看出來。就因聽得那人說是在報上看見的,所以連忙回房,向報上尋那條廣告。還好,很容易的被我尋著了。兩個外國大力士,今日午後在張園比武,這些話那人說的不錯,隻是一個是白種人,一個是黑種人,這廣告標題,就是‘快看黑種人與白種人比武’。四爺若高興去瞧,我就陪四爺去一趟。”
霍元甲道:“他們黑種人、白種人平白無故,為什麼要跑到上海來比武?比武就比武,為什麼要在張園比?更為什麼要在中國報紙上登廣告,招徠看客?這哪裏是認真比武,借著比武騙錢罷了。這廣告上也自稱大力士嗎?”
農勁蓀點頭笑道:“當然是大力士。若不是大力士,平常人打架,有誰肯花錢去看。”
霍元甲道:“既是一般的自稱大力士,一般的到中國招搖撞騙,我來上海幹嗎的,為什麼不高興去!奧比音打不著,就打打這兩個也是好的。總之,我抱定宗旨,不問是哪一國的大力士,到中國來不賣藝騙錢就罷,要賣藝騙錢,便要不給我知道才好,知道是免不了要和他見個高下的。我不幸被他打輸了,才心甘情願讓他們在中國橫行。”
農勁蓀笑道:“這自是變相的賣藝騙錢方法,不然,也不是這麼招搖了。”
這日午餐,霍元甲的飯量比最近三、四日,差不多增加了一倍。吃了午飯,仍是師徒二人,跟著農勁蓀到張園。廣告上載的午後二時開幕,這時還不到一點鍾,場內的中、西看客,已是擁擠得連足都插不進了。依霍元甲的意思,進場不等開幕,就要農勁蓀先去和那兩個自稱大力士的交涉。農勁蓀不肯魯莽,說他們今日廣告上載的,是白種人與黑種人比武,並沒載出黃種人來。他們憑這廣告,招徠這麼多看客,在勢已不能臨時更改,惹起許多看客的反對。並且,我們事前一次也不曾和他們接洽,此次突如其來,他們猜不透我們是何等能耐的人,而比武又是大之關係性命、小之關係名譽的事,這時去交涉,眼見得他們決不肯一口承認,十九也是和在天津與俄國大力士交涉一樣。我們既花了買入場券的錢,何不等到看了再說,免得去碰他們的釘子。霍元甲隻得依從。
一會兒,兩個自稱大力士的出場了。西人的體魄,本來比中國人高大。這兩個自稱大力士的,體魄更比一般西人高大。晃晃蕩蕩的走出場來,儼然和一對開路神相似。那立在右手邊的黑人,就象是一座鐵塔。姑不論兩人的力量如何,就憑這兩副體魄。已能使一般看客吃驚。兩人出場,對著行了一鞠躬禮,並不開口說話,分左右挺胸站著。隨即有兩個西人出來,帶了一個三十來歲的西裝中國人在後麵,先由中國人向看客說明比武的次序,原來用種種笨重的體育用具,比賽力量,最後才用拳鬥。不知二人比賽誰勝誰負,霍元甲如何與二人交涉,且俟第四十五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