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菊成道:“師傅以為我出不起師傅錢麼?看師傅平日收徒弟,照例是多少師傅錢,我照樣一文不少便了。”
羅大鶴笑道:“不是!我收徒弟,一文師傅錢不要,隻大家湊飯給我吃就得了。”
胡菊成道:“然則師傅何以不肯收我做徒弟呢?”
羅大鶴道:“我不能教你的武藝,你做我的徒弟,有什麼用處咧!”
胡菊成聽了,仍不懂是_什麼意思,便問:“怎的不能教我的武藝?”
羅大鶴指著楊先績道:“我倒願意收他做徒弟。”
胡菊成忍不住笑道:“他通身沒有四兩氣力,一天拳腳都不曾學過,年紀又已經三十歲了,怎麼師傅倒願意教他呢?”
羅大鶴笑道:“就是為他不曾學過一天拳腳,我重新教起來容易。你若是從來沒練過武藝,今日求拜師,我或者能收你也不一定。老實對你講吧,你從前學的武藝,完全走錯道路了。”
胡菊成不服道:“從前即算走錯了,難道還抵不了他這個一天不曾學過的嗎?我也從頭學過就是了。”
羅大鶴搖頭道:“哪有這般容易的事!譬如走路一般,本來要向南方走的,你卻向北方走了幾千裏,如今要你回頭向南方走,你不是要返回來,走兒千裏白路,才得到原先動身的地方嗎!他這個不曾走自路的,走一步就算一步,你如何能抵得了他。我收徒弟,不問年紀,哪怕是五十歲的人,隻要他是真心想學,我自有方法教他。有沒有氣力,更沒要緊,氣力是操練出來的,除非害了病便不能操練。我看你這個夥計,一點兒病沒有,他一對眼睛生得最好,使人一望使知道是個有悟性的人。他若肯真心從我學武藝,不憚勞苦,將來的成就,必在我現在幾個徒弟之上。”
楊先績因為自己的身體弱,哪裏敢存個操習武藝的念頭,這時聽了羅大鶴的話,起初還疑心是羅大鶴有意打趣他,後來聽出是實在話了,喜得直立起來,向羅大鶴問道:“師傅真肯收我做徒弟麼!”
羅大鶴隻點點頭,還不曾答應,楊先績已跪拜下去了。
羅大鶴欣然受了楊先績的拜,立時叫周春庭、黃長勝一班徒弟出來,一一給楊先績介紹了,楊先績從此就做了羅大鶴的徒弟。論年紀,楊先績比一般徒弟都大,真是後來居上,一般徒弟,都稱他大師兄。楊先績的體質雖然極弱,他的意誌卻是極強,見一般同學的都稱他大師兄,他覺得師兄的本領,應比師弟高強,才當得起師兄兩個字,因此不避艱難,日夜苦練。羅大鶴所教授的那種工夫,與楊先績的體格又甚相宜,一教便會,同學的沒一個趕得他上。
羅大鶴之得意固不待言。不過羅大鶴心中還覺有一層不滿,隻因羅大鶴從言師傅學成之後,自己最得力的是兩種工夫,一種是氣功,一種是力功,楊先績的體格隻宜練氣功,不宜練力功,黃長勝雖能練力功,然因身體太胖,不能練到絕頂,為此存心想再物色一個好徒弟。
這日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鄉裏人,要見羅大鶴。羅大鶴以為是來拆廠的,見麵卻是一個很忠厚的長者。那人見了羅大鶴,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道:“我姓陳,名寶亭,從鄉下特地前來拜師的。”
羅大鶴一邊答禮,一邊打量陳寶亭,不覺暗暗好笑,心想:我收徒弟,確說不論年紀,然而五、六十歲的人,快要進土了,莫說筋骨老了不能學武藝,便是能學,學成功就死,又有什麼用處呢,這不是笑話麼。並且,這個陳寶亭,就在年輕的時候,他生成這樣的筋骨,也不是能學武藝的人。當下隻得忍住笑說道:“老先生怎的忽然想拜師學武藝呢?”
陳寶亭長歎了一聲說道:“說起來話長。並不是我忽然想拜師,實在是一向訪不著好師傅,這回到省裏來,才聞得你羅大師傅的聲名,直喜得我什麼似的。我家住在平江鄉裏,幾代傳下來,都是安分種田,沒人做過犯法的事。不料近十年來,離我家不遠,從瀏陽搬來一家姓林的,他家的田,和我家的田相連的也有,相間的也有。他家人多強霸,欺我家人老實,他田裏水不足,就強行把我田裏的水放下去,他田裏若水多了,就放到我田裏來。幾次和他論理,他睬都不睬,打又打他們不過,忍氣吞聲好幾年了。我有五個兒子,大的三十歲,小的也有十六歲了。我忍氣不過,便想教五個兒子練習武藝,練成了,好替我出這口惡氣,無奈訪了幾年,沒訪著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好師傅。”
羅大鶴聽到這裏,才知道他原來是替自己兒子尋師傅,便點頭答道:“我收徒弟,和旁的教師收徒弟不同。那些教師,隻要你肯出師傅錢,就沒有不收的徒弟。我卻要看人說話。你把五個兒子都領來給我看看,若有可教的,我包管從我學成回家,一定能替你出這口惡氣。”
陳寶亭答應著去了。
過了幾天,果然把五個兒子領來,送給羅大鶴看。羅大鶴看了,隻第四個名叫雅田的,好學武藝,就牧了陳雅田做徒弟。陳寶亭望兒子學成的心思急切,特地在廠子旁邊租了一所房,趁三九極冷的天氣,把陳雅田的衣服剝了,僅留一條單褲穿著,關在一間房裏,自己坐在門外監守。陳雅田敵不住嚴寒,隻得咬緊牙關苦練,每次須練得出三身大汗,才給衣服穿著休息休息。古話說得好:“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陳雅田原有能學武藝的資格,又加以這麼苦練,怎會不練成驚人的本領呢。羅大鶴因陳雅田的體格比楊先績強壯,便專教他的力功,結果二人都練成了絕技,羅大鶴且自歎不如。不過陳雅田的性情偏急,見一般同學的工夫皆不及他,惟楊先績在他之上,心裏好生妒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