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把個杜若銓知縣隻急得一佛出世,連夜傳齊通班捕役,四城踮緝。這樁案子還不曾辦出一些兒頭緒,接連廣州各寓戶,到縣衙裏報搶劫的呈詞,如雪片一般的飛來,所報被搶被劫的情形,大概都差不多。杜若銓隻得把摘役追逼,勒限緝拿。一連七、八日,捕役被逼得叫苦連天,哪裏能偵緝得一些兒蹤影呢?
那些被搶的富戶,除呈請追緝外,倒沒有旁的麻煩。惟有李禦史失去了那麼多珠寶,而最心愛的小姐又受了大驚嚇,心裏痛恨的了不得,一日兩、三次的逼著杜若銓,務必人、贓並獲,好出他心頭的惡氣。李禦史並將自己被盜和廣州市連日疊出巨案的情形,說給那總督聽了,總督也赫然大怒,說省會之地,怎麼容盜賊如此橫行!傳了杜若銓上去,結結實實的申斥了一頓,嚇得杜若銓汗流浹背。回到縣衙裏,一麵仍是嚴逼捕役,一麵懸五千兩銀子重賞,繪影圖形的捉拿陳廣泰。
陳廣泰作賊不久,畢竟有些膽怯,遂和張燕賓商議道:“我們圖報複那瘟官,如今已算是報複過了。就是講銀錢,此刻我二人兒次所得的也不在少數。依我的意思,就此丟開廣州,往別處去,另打碼頭吧!你在這裏不曾露相,多停留幾日倒沒要緊,我是不能久留了。你和我做一塊兒呢,還是各走各的呢?”
張燕賓大笑道:“別處打碼頭,哪裏趕得上廣州。我們買賣正做的得手,豈有舍此他去的道理!到了要走的時候,我自然會和你一道兒走,也沒有各走各的道理。瘟官不懸賞,怎顯得我二人的能為。你要知道,做我們這種沒本錢的買賣,不做到懸重賞的地步,沒有身價,便沒有趣味。我們內夥裏,呼官廳不曾懸賞捉拿的同伴,叫做盜墓的。
因為墓裏頭是死人,不論你拿他多少,他是不知不覺的。你、我的本領,不做這買賣則已。既做了這種買賣,豈以使內夥裏叫我們做盜墓的?番禺縣的捕役,有哪一個夠得上見我們的麵,休說和我們動手!”
陳廣泰聽了這派話,膽氣頓時增加了許多。不過覺得這地方,已住了這麼久,恐怕再住下去,給道人看出破綻,勸張燕賓搬場。張燕賓搖頭道:“暫時也用不著搬,且遲幾日再看。”
陳廣泰便不說什麼了,夜間仍是進城行竊。二人所劫的財物,都是平均分了,各人擇極秘密的地方收藏。連日又做了幾件大案,杜若銓見懸賞盡管懸賞,竊案仍舊層出不窮,隻得夜間親自改裝出來,率同捕役,通夜在三街六巷巡緝。
這夜二更時候,杜若銓帶著四名勇健的捕頭,正悄悄的在街上行走,忽聽得相離四、五丈的屋上,有一片瓦炸裂的聲音。這時的月色,十分光明,杜若銓忙朝那響聲望去,隻見一前一後的兩條黑影,比箭還快,一晃就沒有見了。杜若銓歎道:“有兩個這麼大本領的強盜在廣州,廣州市怎得安靖?這些飯桶捕役,又怎能辦得了這班大盜?”
當下也懶得親自巡緝了,第二日見了總督,稟明了昨夜眼見的情形,自請處分。總督雖然忿怒,卻看著李禦史的麵子,不便給杜若銓過不去,寬放限期,仍著落他認真緝捕。杜若銓無法推諉,隻得悶悶不樂的回衙。
這時廣東有個著名會辦盜案的老捕頭,姓何,名載福,因年紀有了八十多歲,已休職二十來年,不吃衙門飯了。一般在職的捕頭,雖都知道二十年前的何載福,是辦盜案的好手,然都以為他如今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行走尚且要人攙扶,哪裏還有本領辦這種棘手的案子?所以任憑陳廣泰、張燕賓如何滋鬧,捕頭們如何受逼,總沒人想到何載福身上去。
杜若銓從總督衙門回來,和一個文案老夫子鄒士敬商量辦法。這個鄒士敬,在廣東各縣衙裏,辦了多年的文牘。這時他倒想起何載福來了,對杜若銓說道:“東家既為這盜案為難,何不把老捕頭何載福傳來,問他可有什麼方法?”
杜若銓道:“何載福的聲名,我也知道,不過他如今已經老邁了。我聽說他步履都很艱難,有什麼方法能辦這樣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