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廣泰心想,他教我莫動,不是怕我初次膽怯,反把事情弄糟了,不如教我伏在這裏。其實我雖是初次,這裏又不是龍潭虎穴,我怕什麼呢?如今他已從丹墀裏下去了,我何不轉到後麵去,見機行事呢?主意已定,即躥到上房後麵,隻見一個小小的院落,隱約有些燈光,射在一棵合抱不交的大芭蕉樹上,就屋簷上凝神聽去。聽得似婦女說笑的聲音,隨飛身落到芭蕉樹旁邊,看燈光乃是從兩扇玻璃窗裏透了出來,說笑的聲音也在裏麵。玻璃有窗紗遮掩了,看不出房裏是何情景,隻好把耳朵緊貼在窗門上,聽裏麵說些什麼話,聽得一個很嬌嫩的女子聲音說道:“對老爺隻說是六百兩銀子,他老人家便再不舍得出錢些,也不能說象這般一副珍珠頭麵,六百兩銀子都值不得。”
又有個更嬌嫩的女子聲音答道:“老爺隻出六百兩,還有八百兩誰出呢?”
先說話的那個帶著笑聲答道:“隻我小姐真呆,這八百兩銀子,怕太太不拿出來嗎?依我看這副頭麵,一千四百銀子,足足要占六百兩銀子的便宜。這也是小姐的福氣,才有這般湊巧,遲幾個月拿來,固然用不著了,就早幾月拿來,小姐的喜事不曾定妥,老爺也決不肯要。做新娘娘有這麼好的珍珠頭麵,不論什麼闊人,也得羨慕。新貴人看了,必更加歡喜。”
說著,格恪的笑。就聽得這個啐了一口,帶著惱怒的聲音說道:“死丫頭!再敢亂說,看我不揪你的皮。”
接著,聽得移動椅子聲響,好象要起身揪扭似的。先說話的那個說道:“小姐,當心衣袖,不要把這一盒珠子摜潑了,滾了一顆便不是當耍的呢!”
這話一說,那小姐即不聽得動了。略停了一會,那小姐說道:“這幾顆十光十圓的珠子,若不是我零星揩人家的便宜買進來,這時候一整去買,你看得多少銀子,這頭麵上沒一顆趕得上我這些珠子,都要賣一千四百兩,一兩也不能減少。哦,茶花,你開箱子,把太太的那兩顆珠子,拿來比比看,可比得過這頭麵上的?”
茶花笑道:“小姐也太把太太的珠子看得不值錢了,怎麼還比不上這頭麵上的呢?”
一麵說,一麵聽得開箱的聲音。一會兒,又聽得關箱蓋響,仍是茶花的聲音說道:“小姐,比比看,頭麵上那一顆,趕得上這兩顆一半?我曾聽太太說過,這兩顆珠子是祖傳的,每顆有八分五厘重,若是再圓些,光頭再好些,就是無價之寶了呢!這頭麵上隻要有一顆這麼的珠子,莫說一千四百兩,一萬四千兩也值得。”
陳廣泰聽了這些話,不由得暗喜道:我初次做這趟買賣,算是做著了,再不動手,更待何時呢?這時看那院落裏的門,並不牢實,等她們睡了,才動手去撬開,原不是件難事,不過她們既上床睡覺,這些值錢的珍珠,必然好好的收藏,教我從哪裏下手尋找咧?並且張燕賓說,這小姐就是定給要打我的那瘟官做兒媳婦,我驚嚇她一下子,也好使那瘟官聽了,心裏難過,象這樣不牢實的門片,還愁一腳踢不開來?陳廣泰想到這裏,移步到那扇門跟前,伸手輕輕的推了一推,插上了門閂的,推不動,提起腳待踢,卻又有些不敢冒昧,忙把腳停下來。
就在這個當兒,忽聽得芭蕉樹底下一聲貓叫。陳廣泰不作理會,房裏的小蛆聽了貓叫,似乎很驚訝的呼著茶花說道:“白燕、黃鶯都掛在院子裏,我幾番囑咐你,仔細那隻瘟貓,不要掛在院子裏,你隻當耳邊風。你聾了麼,沒聽得那瘟貓叫嗎?還不快開門,把籠提進來。”
陳廣泰聽得分明,心裏這一喜,真是喜出望外。茶花旋開著門,口裏旋咕嘰道:“隻這瘟貓,真討人厭,什麼時候又死在這院子裏來了?”
門才開了一線,陳廣泰順勢一推,將茶花碰得仰跌了幾尺遠,搶步進了房。那小姐見茶花跌倒在地,回頭見一個陌生的男子,凶神惡煞一般的躥了進來,“哎呀”一聲沒叫出口,就嚇昏過去了。陳廣泰看桌上光明奪目的,盡是珍珠,幾把抓了,揣入口袋,正待回身出門,猛聽得門外一聲喝道:“好大膽的強盜,往哪裏走?”
陳廣泰存心以為李禦史家沒有會把式的人,忽聽了這聲大喝,不由他不大吃一驚。不知陳廣泰怎生脫險,且俟第二十一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