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傷同道痛哭小英雄 看廣告怒罵大力士(1 / 3)

話說霍俊清聽了劉震聲哭訴的話,錯愕了半晌,心想這事真是出人意外,也不能責罵劉震聲,也不能歸咎於摩霸的哥哥,隻能怪摩霸的氣量過於褊仄。但是,這麼一來,教我怎生對得起李爺呢?正要止住劉震聲莫哭,打算出去看有沒有解救的希望,隻見李富東淚流滿麵的走了進來,見麵就跺腳歎氣道:“霍爺,你看!這是從哪裏說起。我的老運怎的這般不濟,僅僅一個如意些兒的徒弟,都承受不了,還要是這麼慘死,真比拿快刀割我的心肝更加厲害。”

霍俊清也兩眼流淚的歎道:“誰也想不到有這種岔事鬧出來。這隻怪我這小徒不是東西。”

李富東連忙搖手,止住霍俊清的話,一麵彎腰拉了劉震聲的手,一麵用袍袖替劉震聲揩了眼淚道:“怎麼能怪他呢?”

接著就溫勸劉震聲道:“劉大哥心裏快不要如此難過。我徒弟的性情我知道。他今日懸梁自盡,可知你昨日對他很客氣。他在我跟前二十多年,我索知他是這麼的脾氣,服軟不服硬,最要強,最要麵子。他賭輸了房屋,沒得交割你,劉大哥若一些兒不客氣,硬問他要,倒沒事了,他決不會自盡。你越是對他客氣,用言語去寬慰他,他心裏越覺難過,越覺沒有麵子,做不起人。這全是由於我的老運不濟,誰也不能怪。”

霍俊清問道:“已解救過了,無望嗎?”

李富東悠然歎道。“哪裏還用得著解救,大概巳經去世好幾個時辰了。”

霍俊清道:“李爺若不強留我師徒久住在這裏,或者還不至出這種岔事。”

李富東搖頭道:“死生有命,與霍爺師徒住在這裏有什麼相幹!”

李富東雖則是這麼說;然霍俊清師徒總覺得心裏過不去,走到摩霸的屍體跟前,師徒都撫屍痛哭了一場。就在這日,辭了李富東和王老頭,回天津來。悶悶不樂的過了兩個多月。

這日正是三月初十,霍俊清獨自坐在賬房裏看賬。忽見劉震聲笑嘻嘻的走了進來,手中拿著紅紅綠綠的紙,上麵印了許多字跡。霍俊清掉轉身來問道:“手裏拿的什麼?”

劉震聲笑道:“師傅看好笑不好笑,什麼俄國的大力士跑到這天津來賣藝,連師傅這裏也不來拜望拜望,打一聲招呼。這張字紙便是他的廣告,各處熱鬧些兒的街道都張帖遍了。我特地撕幾張回來,給師傅看看。”

霍俊清伸手接那廣告,旋正色說道:“我又不是天津道上的頭目,他俄國的大力士來這裏賣藝。與我什麼相幹。要向我打什麼招呼?”

說著,低頭看那廣告,從頭至尾看完了一道,不由得臉上氣變了顏色,將廣告紙往地下一摔,口裏連聲罵道:“混帳,混帳!你到我中國來賣藝,怎敢這般藐視我們中國人,竟敢明明白白的說我們中國沒有大力士!”

劉震聲問道:“廣告上並不曾說我們中國沒有大力士,師博這話從哪裏聽得來的呢?”

霍俊清道:“你不認識字嗎?這上麵明說,世界的大力士隻有三個:第一個俄國人,就是他自己;第二個是德國人;第三個是英國人。這不是明明白白的說我中國人當中沒有大力士嗎?他來這裏賣藝,本來不與我相幹,他如今既如此藐視我中國人,我倒不相信他這個大力士,是世界上第一個,非得去和他較量較量不可!”

劉震聲正待問怎生去和他較量的話,猛聽得門外階基上有皮靴聲響,連忙走出來看,原來是霍俊清的至好朋友,姓農名勁蓀的來了。這農勁蓀是安徽人,生得劍眉插鬢,兩目神光如電,隆準高顴、熊腰猿臂。年齡和霍俊清差不多,真是武不借拳、文不借筆,更兼說得一口好英國活,天津、上海的英、美文學家,他認識的最多。想研究中國文學的英、美人,時常拿著中國的古文、詩詞來請農勁蓀翻譯講解,研究體育的英、美人,見了農勁蓀那般精神、那般儀表。都不問而知是一個很注重體育的人,也都歡喜和他往來議論。那時中國人能說英國活的,不及現在十分之一的多,而說得來英國話的中國人,十九帶著幾成洋奴根性,並多是對於中國文字一竅不通,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認得、都寫不出,能知道顧全國家的體麵和自己的人格的,一百人之中大約也難找出二、三個。這農勁蓀卻不然,和英、美人來往,不但不敢對他個人有絲毫失敬的言語和失體的態度,並不敢對著他說出輕侮中國的國體和藐視一般中國人的話。有不知道他的性格而平日又欺淩中國人慣了的英、美人,拿阼一般能說英國話的洋奴看待他,無不立時翻臉,用嚴詞厲色的斥駁,必得英、美人服禮才罷。不然,就即刻拂袖絕交,自此見了麵決不交談。英、美人見他言不亂發,行不亂步,學問、道德都高人一等,凡和他認識的,絕沒一個不對他存著相當的敬仰心。他生性喜遊曆,更喜結交江湖豪俠之士,到天津聞了霍俊清的名,就專誠來拜訪,彼此都是義俠心腸,見麵自易投契。

這日,他來看霍俊清,也是為見了大力士的廣告,心裏不自在,想來和霍俊清商量,替中國人爭爭麵子。劉震聲迎接出來,見麵就高興不過,來不及的折轉身高聲對霍浚清報告道:“師傅!農爺來了。”

說罷,又回身迎著農勁蓀笑道:“農爺來的正好,我師傅正在生氣呢!”

農勁蓀一麵進房,一麵笑答道:“我為的是早知道你師傅要生氣,才上這裏來呢!”

霍俊清已起身迎著問道:“這狗屁廣告,你已見著了麼?”

農勁蓀點頭道:“這廣告確是狗屁,你看了打算怎樣呢?”

霍俊清道:“有什麼怎樣,我們同去看他這個自稱世界第一個的大力士,究竟有多大的力?你會說外國話,就請你去對他說,我中國有一個小力士,要和他這個大力士較量較量。他既張廣告誇口是世界第一個大力士,大概也不好意思推諉,不肯和我這小力士較量。”

農勁蓀高興道。“我願意。擔任辦交涉,我求之不得,哪裏用得著你說出這一個請字呢!”

劉震聲也歡喜得要跳起來,向農勁蓀問道:“我同去也行麼?”

農勁蓀道:“哪有不行的道理。廣告上說六點鍾開幕,此刻已是五點一刻了,今日初次登場,去看的人必多,我們得早些去。”

劉震聲道:“廣告上說頭等座位十塊錢一個人,二等五塊,我們去坐頭等,不要花三十塊錢嗎?”

農勁蓀沒回答,霍俊清說道:“你胡說!我們又不是去看他賣藝,去和他較量也要錢嗎?他若敢和我較量,他的力真個比我大,莫說要我花三十塊,便要化三百塊、三千塊,我也願意拿給他,不是真大力士,就夠得上要人花這麼多錢去看他嗎?”

農勁蓀點頭道:“不錯,二位就更了衣服去吧。”

霍俊清師徒換了衣服,和農勁蓀一同到大力士賣藝的地方來,見已有許多看客,擠擁在賣入場券的所在。農勁蓀當先走進入口,立在兩旁收券的人伸手向農勁蓀接券,農勁蓀取出一張印了霍元甲三字的名片來,交給收券的人道:“我們三人不是來看熱鬧的,是特來替你們大力士幫場的,請將這名片進去通報一聲。”

這收券的也是天津人,天津的婦人、孺子都聞得霍元甲的聲名,收券的不待說也是聞名已久,一見這名片,即連忙點頭應是,讓霍俊清三人進了入口,轉身到裏麵通報去了。

這時不到六點鍾,還不曾開幕。三人立在場外,等不一會,隻見剛才進去通報的人,引著一個西裝的中國男子出來。農勁蓀料想這男子,必是那大力士帶來的翻譯,即上前打招呼說道:“我等都是住在天津的人,見滿街的廣告,知道貴大力士到天津來賣藝,我等異常歡迎,都想來贍仰瞻仰,不過廣告上貴大力士自稱世界第一,覺得太藐視了我中國,我等此刻到這裏來,為的要和貴大力士較一較力,看固誰是世界第一個大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