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霸隻得說:“好!”
這夜摩霸和劉震聲睡了。
次日天氣晴朗,三人很早的起身。他們都是會武藝的人,二十來裏不須一個時辰就到了。李富東聽得傳報。連忙迎接出來。霍俊清看李富東的軀幹修偉,精神滿足。雖是輕裘緩帶,須發皓然,然行動時,挺胸豎脊,矯健異常,隻是麵貌奇醜,鼻孔朝天,忙緊走幾步,上前行禮。李富東不等霍俊清拜下去,已伸出兩手將霍俊清的肩膊扶住,哈哈大笑:“遠勞賜步,何敢當禮!”
霍俊清覺得李富東兩手,來得甚是沉重,知道是有意試自己力量的,便不拜下去,順勢將兩手一拱,裝做作揖的模樣,把李富東的兩手架開,口裏接著李富東的話笑道:“多久就應來給老英雄請安,無奈俗事糾纏,不得如願,致勞摩霸大哥兩次光降,真是無禮極了。”
李富東也覺得霍俊清這兩膀的氣力不小,不好再試,即握了霍俊清的手,同進裏麵。
霍俊清看那房裏,坐了一個身材瘦小、而貌黧黑的老頭。衣服垢敝,活象一個當叫化的老頭坐在那裏,見李富東拉了霍俊清的手進來,並不起身,大模大樣的翻起兩隻汙垢結滿了的眼睛,望了一望,大有瞧不起人的神氣。霍俊清看了,也不在意。李富東倒很誠懇的指著那老頭給霍俊清介紹道:“這位是安徽王老頭,我特地請來陪霍爺的。”
霍俊清見李富東鄭重的介紹,隻得向王老頭拱拱手,道聲“久仰”,王老頭這才慢騰騰的起身,也拱拱手道:“老拙今日得見少年英雄,算是伴李爺的福。凡是從天津來的人,都提起霍元甲三個字,就吐舌搖頭,說是蓋世無雙的武藝。我上了幾歲年紀的人,得見一麵,廣廣眼界,也是好的。”
霍俊清聽了這派又似恭維又似嘲笑的話,不知要怎生回答才好,隻含糊謙遜了兩句,便就坐和李富東攀談。後來才知道這王老頭的曆史,原來是安徽婺源縣一個極有能耐的無名英雄。
和霍俊清見麵的時候,王老頭的年紀,已有八十四歲了。在十年前,還沒有人知道這王老頭是個身懷絕技的老者。他的武藝,也沒人知道他到了什麼境界。少壯時的曆史,他從來不向人說,人看了他那種委靡不振的模樣,誰也不當他是個有能為的人。因此,也沒人盤究他的少壯時的曆史。他從五十歲上到婺源縣,在鄉村裏一個姓姚的人家當長工。那姓姚的世代燒窯為業,遠近都呼姓姚的為窯師傅。窯師傅雖則是燒窯賣瓦為活,然天生的一副武術家的筋骨,氣力極大。十幾歲的時候,從鄉村裏會武藝的人練習拳腳。三、五年後,教他的師傅,一個一個的次第被他打翻了,誰都不敢教他,他也不再找師傅研究,就在家裏練習。那時,王老頭在他家做長工,窯師傅每日終練拳腳,練到高興的時候,常對著王老頭伸手踢腳。意思是欺負王老頭孱弱。王老頭總是一麵躲避,一麵向窯師傅作揖,求窯師傅不要失手碰傷了他。窯師傅看了他那種畏縮的樣子,覺得有趣,覺得好笑,更喜找著他尋開心。旁人看了都好笑,於是大家就替王老頭取個綽號,叫做“鼻涕膿”。一則因王老頭醃髒,鼻涕終年不斷的,垂在兩個鼻孔外麵,將要流進口了,才拿衣袖略略的揩一揩,不流進口,是決不揩的,二則因他軟弱無能,和鼻涕膿相似。王老頭任憑人家叫喚,他也不惱,在姚家做了二十多年,忠勤樸實。窯師傅把他當自己家裏人看待,窯師傅的拳腳聲名,在婺源縣無人及得。
這日,有一個鳳陽賣藝的女子,到了婺源,年紀才十七、八歲,生得很有幾分動人的姿色,在婺源賣了幾天藝,看的人整千整百的舍錢。那女子玩得高興,忽然向眾人誇口道:“誰有能耐的下場來,和我較量較量,贏得我的,可將這些錢都拿去。”
眾人看地下的錢,約奠有二、三十吊,那女子是這麼說了兩日,沒人敢下場去和她較量。不料這消息傳到了窯師傅耳裏,窯師傅怒道:“小丫頭敢欺我婺源無人麼?”
隨跑到那女子賣藝的地方,挺身出來,向那女子說道:“我下場來和你打,隻是打贏了,我不要你的錢。”
那女子打量了窯師傅兩眼,見窯師傅的年紀,不過三十多歲,生得圓頭方臉,闊背細腰。很有些英雄氣概,便笑盈盈的問道:“你打贏了,不要錢,卻要什麼呢?”
窯師傅有意要羞辱那女子,做出輕薄的樣子說道:“你打贏了我。我給你做老公,我打贏了你,你給我做老婆,行得麼?行得就動手。”
這幾句輕薄話,羞得那女子滿臉輝紅;心裏暗自恨道:這輕薄鬼。才會占便宜呢!他打輸了還思做我的老公,這樣說來,我不是輸贏都得做他的老婆嗎?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那女子心裏雖這麼想,但眼裏看了窯師傅那樣英雄氣概,又不免有些動心,輝紅著臉,半晌才向地下啐了一日道:“不要胡說!你有本領,盡管使出來,錢要不要,隨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