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和趕到裏麵一看,趁著透明的月色,隻見趙玉堂踞坐在桌上,右手支著下巴,笑嘻嘻的搖頭晃腦,把個趙仲和羞忿得說話不出。
趙玉堂跳下來說道:“堂兒從叔叔頭上來回一十五次,又有這麼透亮的月色,叔叔兀自瞧我不見,拿什麼給人家保鏢?依堂兒的愚見,不如在家吃碗安靜茶飯吧,免得給祖宗丟人。”
趙仲和這時才知道自己的本領不及趙玉堂,然而惱羞成怒,又聽了這些嘔氣的話,哪裏再忍耐得住,從壁上搶了一把單刀在手,要和趙玉堂拚命,隻是回身再找趙玉堂,已是蹤跡不見,心裏尋思道:這逆畜從哪裏學來的這麼高強的本領?他今日既兩次來說我不應保鏢,可見得近來劫各鏢行鏢局的鏢,就是這逆畜幹的事。怪道隻我的鏢,得安然無事。這逆畜必是因這半年以來,各客商都來我這裏求保,他沒買賣可做了,隻好來恐嚇我,想我不給人保,好由他一人橫行霸道,這還了得嗎?我不保鏢,一家一室的生路,不就這麼斷絕了嗎?隻是這逆畜的本領,我這許多同行的好手,都奈何他不得,他如果不給我留麵子,我又有什麼方法可以對付他呢?如今一般人,都恭維我虎頭莊趙家的武藝,畢竟比人不同。我自己也逢人誇張大口,若一般的被這逆畜劫了,丟人還在其次,哪裏再有生意上門咧?
趙仲和這麼一想,不由得不慌急起來,獨自躊躇了一夜。次日,才思想出一條道路來。想出了什麼道路呢?趙仲和知道趙玉堂事母至孝,去求趙玉堂的母親,不許趙玉堂胡鬧,逆料必有些效驗。當下準備好了言語,並辦了幾樣禮物,親自提到趙玉堂家裏來。
這時趙玉堂不在家裏,趙仲和進門,見屋內的陳設卻是簇新的,並富麗得很,全不是前幾年的氣象。趙玉堂因自己母親雙目失明,行動都不方便,自己又沒有妻室,隻得雇了兩個細心的女仆,朝夕伏侍。趙仲和見趙玉堂不在家,便對趙玉堂的母親,哭訴了一番趙玉堂兩次無禮的情形。
趙玉堂的母親,並不知道趙玉堂的行徑。趙玉堂因知自己母親膽小,若把自己的行為照實說出來,必然害怕不安,從來不曾有一言半語,提及劫鏢的事。他母親又雙目不見,哪裏想到自己的兒子做了強盜呢?這時一聽趙份和的活,也氣得流下淚來,對趙仲和陪了許多不是,並教趙仲和安心,隻管照常替人保鏢。趙仲和才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這夜趙玉堂歸家,見母親掩麵哭泣,不吃夜飯,嚇得慌了,連忙立在旁邊問道:“娘呀!什麼事這麼傷心的哭泣?”
連問了幾聲,他母親隻是哭著不睬,慌得趙玉堂跪下來,也陪著哭道:“我什麼事不如娘的意,娘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呢?”
他母親抬起頭來說道:“你還知道怕不如娘的意嗎?你如今翅膀長齊了,哪裏把我這瞎了眼的娘放在眼裏!你眼裏若有娘,也不敢這麼欺負胞叔了。你是英雄,你是好漢,隻會欺負自己的胞叔。我趙家世代清門,沒想到竟出了你這種辱沒門庭的孽子。你如今是這種行為,教我死了到九泉之下,怎對得起趙家的祖先和你的父親。你欺負我眼睛瞎了,是這麼欺負的嗎?”
趙玉堂起初還摸不著頭腦,後來聽得欺負胞叔的話,方知道足趙仲和來說了,隻得不住的叩頭說道:“我下次再也不敢是這麼了,你老人家不用著急。”
他母親看了如此情形,便拭幹眼淚說道:“你下次敢再劫人家的鏢麼?”
趙玉堂心想:不劫鏢把什麼生活呢?我近來手頭揮霍慣了,又沒有旁的本領,能循規蹈矩的幹一件掙錢的差事,然此刻的鏢,十九是我叔叔的,劫了又要說我是欺負叔叔。他心裏正在如此躊躇,他母親不容他思索,一迭連聲的催著說道:“你轉的什麼念頭,還是要做強盜嗎?我虎頭莊趙家的拳腳,名聞天下,誰人不知道。江湖上有能為的,哪一個不談起趙家就生嫉妒,都隻恨打我趙家的人不過。如今你倒跑出來,和自家叔叔作對,給外人聽了開心,你從哪裏曾聽說過有目無尊長的英雄好漢!”
他母親才說到這裏,忽聽得外麵有人叫門。他母親說道:“這時分有誰來了,還不快去開門!”
趙玉堂聽了那叫門的聲音,少年人耳聰,不覺臉上急變了顏色,慌忙爬起來,跑出開門一看,又是趙仲和來了。一見麵,即指著趙玉堂的臉說道:“好小子,你幹的好事!”
趙玉堂不待他往下說,就將趙仲和拉到外麵說道:“叔叔不要高聲,我隻用去一百二十兩銀子,我明晚準一同送還。”
趙仲和停了一停問道:“銀子怎用得這般快,明晚哪來得銀子還我?你要知道,我是一個賺得起貼不起的人,一百二十兩銀子,足夠我一家半年的費用。你此刻就做一起還了我吧,免得我受虧累。”
趙玉堂雖出在窮苦人家,然生性豪放,不知道銀錢艱苦。近年來做那沒本錢的買賣,銀錢來得容易,去得容易,揮霍成了習慣了,耳裏哪聽得來趙仲和這一派鄙吝話。原來趙玉堂昨夜在趙仲和家,和趙仲和開了一會玩笑回來,睡在床上,想起趙仲和對待自己和自己母親種種無情無義的情形,氣忿得翻來複去的睡不著,決心要劫趙仲和的鏢,出出胸中惡氣。次日天光才亮,就出門到幾條要道上堵截。那時趙仲和的鏢,都是派夥計押送,不是十分重要的,不親自出馬。因趙玉堂劫取得厲害,各客商投趙仲和保的異常之多,要堵截甚是容易,絕不費事的,連手都不曾和押鏢的夥計交一下,就劫了一口大皮箱。皮箱裏麵,有五百兩銀子、幾件女皮衣服,一個紅木首飾匣,匣內金珠首飾,貯得滿滿的,約摸可值三、五千銀兩。原是一家富戶,搬取家眷上北京,很有些貴重的行李,因見這些鏢行鏢局靠不住,特來趙仲和這裏投保,適逢其會,就遇了趙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