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鳳腳踝處的疼痛感逐漸消失,醫生拆除了包裹著的紗布,一道粉紅色的疤痕赫然出現。春鳳的心也肉眼可見的抖動了一下,陸貞抱了抱略顯緊張的丫頭。
從此陸春鳳的左腳踝有了一個專屬於自己的記號,無人能模仿,也從未被超越。
“姑姑,這個疤好醜啊。我是不是不漂亮了?”回來的路上,陸春鳳一直低頭盯著,走一步看一眼,太陽底下的影子她的走走停停一會縮成一團,一會舒展開來。
陸貞牽著春鳳的手,駐足停留。
一大一小的影子,一片黑暗,看不見彼此的一點瑕疵,沒有傷疤沒有缺陷,完美的無懈可擊。
轉身,迎著陽光,直視。
良久,眼睛裏全是斑點。
低頭,看見那個傷疤,竟也如此的靈動,不再是醜陋的象征。
“很多人都忙著奔跑,不會抬頭看天,也不會低頭看路。那個傷疤是你與大地距離最近的地方,你其實也不會經常看見它,以後你可能會忘記它的存在。”陸貞說著陸春鳳似懂非懂的話語。
“不要因為一個不明顯的傷疤否定了自己的美麗。任何一種偉大的美,都是有缺憾的。”陸貞摸著陸春鳳的腦袋,意味深長的說。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陸春鳳一年四季都喜歡穿著漂亮的襪子,試圖掩飾這個小小的缺憾,直到有一天,完全忘記它的存在,甚至沒人問起傷疤的來由,以為是陸春鳳天生就有的記號,隻是有所不同而已。
別院的兩棵山楂樹,結滿了誘人的果子,粉嘟嘟,圓滾滾,大顆大顆的掛滿枝頭。
陸娟跟著媽媽站在樹下,每天數著果子成熟的日子。
春鳳偶爾會來找妹妹玩耍,當自己有了一個傷疤,覺得自己與妹妹平等了,兩個都有疤痕的人。嬸母一直沒有責怪過陸春鳳,反而更喜歡讓妹妹跟著姐姐玩耍。
陸貞和三嫂忙著織新的毛衣,原來的號碼已經變小了。這一次,依然有專門給陸春鳳的兩件新款式的紫色毛衣,丫頭歡喜的不得了。
嬸母的院子很大,房間收拾的很幹淨很溫馨,堆滿了陸娟的各種各樣的的玩具和布娃娃,都是陸春鳳喜歡的,也隻是喜歡,過一把眼癮,心滿意足,從未想要要擁有。所以她根本不明白為什麼陸娟會這麼癡迷於自己的布偶狗,走到哪裏帶到哪裏,連吃飯睡覺都是如此。
起碼妹妹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執著什麼,而陸春鳳自己,根本沒有執著的人和事,也沒有什麼值得執著的物件。
就連在陸春鳳眼裏看起來飛揚跋扈的陸十裏,都有自己的偏愛,是奶奶珍藏的銅板,一串一串,陸十裏每每表現良好,奶奶就去自己的寶盒裏,拿出一個或幾個銅板打賞陸十裏,兩個人樂此不疲。漸漸的,陸十裏手裏值錢的銅板越來越多,也成了小夥伴們眼裏的“有錢人”,羨煞旁人,更加習慣於陸十裏的召喚。
江湖,不以時代不以年齡為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規矩似乎大同小異。
“陸娟,有人欺負你,就告訴哥哥,我去收拾他們。”
“陸娟,出門在外,告訴別人你哥哥叫陸十裏!”
“陸娟,哥哥去打架的時候你就跑回家裏叫陸春鳳。”
“為啥?為啥要叫姐姐?”陸娟根本不明白陸春鳳在陸十裏眼裏是什麼樣子的存在。
“別人都怕你姐姐,你姐姐連我都暴揍,他們更不在話下。”這是陸十裏的邏輯。隻是他還是不認為她是姐姐。
陸十裏的確更喜歡帶著陸娟出去玩,因為陸娟聽話,對哥哥言聽計從。
而陸春鳳,不僅不聽話,從來都是我行我素,還看不慣那些小屁孩們的“打打殺殺”,覺得太 low 了,就算是玩,也要玩的高級點。
陸十裏從來不知道陸春鳳在想什麼,也從來沒有得到過陸春鳳的支持與擁護,不是在暴揍就是在暴揍的路上。所以,在外麵威風凜凜的陸十裏,在陸春鳳這裏,還是有點挫敗感。
秋風潛入夜,山楂熟了。
陸十裏帶著他的小夥伴們一起簇擁在山楂樹下,拿著長長的杆子一顆顆打落,又或者兩個人抱著大樹來回搖晃,陸娟跟陸春鳳夾在一群小夥伴裏,爭搶著,有秩序的哄鬧著。
聰明的嬸母早就在大樹底下鋪滿了一層毯子,掉落的山楂不會落地摔裂不會受傷。
陸貞忙著手裏的針線,抬頭看見了兒時的自己與兄弟姐妹們摘棗子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