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陸貞那麼疼你,你看啥,大字不識一個。趕緊吃飯吧。”父親訓斥了一頓。
陸春鳳越來越不想跟自己的父親說話了,每一次都會澆滅火熱的心情,讓人覺得在他麵前表達任何一種喜怒哀樂,都是一種罪過。
幼小的心靈裏已經可以體會別人覺察不到的壓抑了。
陸十裏又把村裏的一個孩子打了,在晚飯前父親領著陸十裏帶著點心跑去後村上門道歉,盡管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都是常事,那個年代裏,鄉裏鄉親的,沒人會因為孩子的打架上升到大人們的矛盾,除非特別嚴重。
這頓飯是陸十裏的批鬥大會。老太太說教了一番,老二和老二媳婦又說教了一番,陸敏添油加醋的進行了補充,陸秀和陸春鳳一直聽著,沒有吱聲。隻是陸春鳳覺得這樣的吃飯氣氛不好,而且隔三差五就有這麼一次,陸十裏也屢教不改,大人們苦口婆心的說,陸十裏一個耳朵聽,一個耳朵跑。
“二姑姑,你肚子裏的是弟弟還是妹妹啊,總是踢你肚子,這麼調皮。”陸春鳳突然看到了陸秀在動的肚子。
“你覺得是弟弟還是妹妹啊。”陸秀問道。
“妹妹好,不要生個弟弟,太調皮了,像陸十裏一樣天天打架。”陸春鳳實話實說。
“你不是也會暴揍陸十裏?”陸敏又開始補刀。
“還是男孩子好,以後能做很多事情呢。姑姑一定會生弟弟的。”老太太篤定。
日子就這樣在瑣碎裏一天天過著。
夏天的炎熱讓人躁動不安。沒有風扇空調的日子裏,人們喜歡坐在大街上話仙,傳遞情報,坐在井底,用自己看見的那片天空,去討論別人的天空。
陸春鳳也沒閑著,跟著陸十裏在炎熱的午後去捉蟲子,抱著西瓜去河裏洗澡,跑去河對岸的桑葚園裏,偷摘別人的水果,盡管被狂吠的狗叫聲嚇得屁滾尿流,盡管被主人叫囂著要去學校告訴老師。
“我都不知道我老師是誰呢!”陸春鳳實話實說。
很多年後的陸春鳳依然懷念上學前的這個夏天,把西瓜放在小溪流水裏冰鎮,或許就是後來的露營野餐吧,世界就是個無限輪回。
終於在陸春鳳度日如年的驕傲裏,迎來了報名上學的日子。
人生大事:生老病死。
但是在陸春鳳這裏,上學才是大事裏的大事。這個孩子到底是有多麼想要離開陸府。
父親帶著陸春鳳來到村裏小學報名,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個大人都牽著一個跟陸春鳳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有的還蓬頭垢麵的,有的還似乎沒有洗臉,看起來髒兮兮的。今天是報名的日子,陸春鳳第一次感覺世界好大,原來除了陸府的人,除了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人,還有那麼多各種各樣的人。
有幾個老師在維護著秩序,有的老師在登記。
陸春鳳一眼就被辦公室門口的大鈴鐺吸引,另一頭係在一棵大鬆柏樹上,比陸家的棗樹更粗壯。
“爸爸,那個鈴鐺是幹嘛用的。”陸春鳳用手指了一下。
“這就是你每天聽到的上課下課的聲音。”父親領著陸春鳳在學校轉了一圈,介紹了一些陸春鳳聽不懂的東西。那個現在看起來小的不能再小的學校,當時卻是陸春鳳心裏的殿堂,無限廣闊。
陸春鳳幹幹淨淨,梳著漂亮的麻花辮,在人群裏特別醒目。
“你幾歲了?”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師抬起頭,鑽出眼鏡問陸春鳳。
“快七歲了。”陸春鳳沒有害怕,大大方方的回答。
“來這個班級報名。”說著便讓父親簽了字,還填了一些什麼東西。
“陸雅。好聽,人如其名。”老師微微點頭。
陸春鳳跟著父親回家了,她並不知道父親給他取了一個讀書用的名字,叫“陸雅”。父親希望她做個優雅大方得體知性的人,做個真正的大家閨秀,不再像以前那麼魯莽野蠻。
學校裏隻提供桌子,沒有凳子和椅子,上學的當天,新生都要帶自己家裏的凳子去學校。
父親在學校陸府巡視了一圈,似乎沒有看到合適的。其實是父親舍不得把那些更加貴重材料更好的椅子 讓陸春鳳帶去學校,他太知道一群孩子打打鬧鬧損壞班級公物破壞別人的東西,後果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