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八 儒林傳第五十八(3 / 3)

古代儒家學者,對《詩經》、《尚書》、《易經》、《禮經》、《樂經》、《春秋》進行廣泛地研究、學習。以上《六經》,是君主治國理政、實施教化所依據的經典,是先聖用來解釋天道、端正人倫、追求天下大治的成法。周王室衰落之後,在周幽王和周厲王時期,王室的禮樂征伐轉移至諸侯手中。又經曆二百餘年,孔子誕生,孔子認為,聖人建立的德政,正在遭遇衰世,先聖的治國理念,正在遭到摒棄,先聖推崇的大道,被棄之不用。孔子哀歎道:“鳳凰不來,河不出圖,我該完了吧!”然而孔子又說:“文王雖然離世,一切禮樂製度,不是還保存在魯國嗎?”於是應諸侯國君的邀請,孔子在諸侯國間行走,向國君們鼓吹禮製。向西走到周王室的京畿,向南抵達楚國,路上曾經遭遇過匡人的威脅,在陳國受到過民眾的圍困,一路上風塵仆仆,前後謁見七十餘位諸侯國君。在齊國,孔子聽到《韶》樂,感動地說,三月不知肉香;最後孔子從衛國返回魯國,修訂禮經,研究《雅》樂、《頌》樂,讓禮經、樂經各得其所。考察古今典籍後,孔子感歎道:“確實偉大,唐堯作為帝王!以天比喻帝王,堯帝最偉大。巍巍乎堯帝創立的事業,文章中所描繪的,何其美輪美奐!”孔子又說:“周代鑒於夏、商二代的滅亡,製定禮儀製度,這些製度存在於浩繁的文獻中!我讚成周代的禮製。”在整理《尚書》時,孔子認為,其中部分內容來自於《堯典》,孔子肯定舜帝製定的樂禮,以《韶舞》為標準,孔子稱頌《詩經》,以《周南》為範例。孔子解釋周代禮樂製度的來曆,整理魯國曆史,編撰《春秋》,用以闡釋周禮。在書中,孔子列舉十二位魯國國君的事跡,以文王、武王之道為標準,將書的核心歸納為尊崇王道,時間截至魯哀公獲取麒麟為止。到了晚年,孔子專心研究《易經》,反複鑽研,竟然將編撰《易經》的皮繩磨斷三次,最後為《易經》寫下《十翼》感言。孔子記述的均為前代聖賢,目的是要追尋先王的足跡,孔子常稱自己:“記述而不創作,我稱頌的,仍然是往古聖人的言行。”“以淺陋的學問,希望與聖人溝通,能理解我的,隻有上天!”

仲尼去世後,仲尼的七十位學生分布在各諸侯國,有的在諸侯國中做官,大的可以做到卿相,以及國君老師,小的可以擔任學官或者士大夫,還有一些人,作為隱士,隱居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子張在陳國,澹台子羽在楚國,子夏在西河,子貢死在了齊國。田子方、段幹木、吳起、禽滑氂(lí)等人,均是子夏的學生,受到過子夏的教誨,後來做了諸侯國君的老師。在當時,隻有魏文侯喜歡儒學。天下正處於戰亂中,稱為戰國世代,儒學受到冷落,可是齊魯的學者仍然在孜孜不倦地研究儒學,到了齊威王、齊宣王時期,孟子、荀子先後繼承孔子的事業,將孔子的儒學發揚光大,以學問在當時聞名。

秦始皇兼並天下後,焚燒《詩經》、《尚書》,坑殺儒生,儒學的六部經典從此後殘缺不全。陳涉造反稱王,魯國儒生帶著孔氏的禮器投奔陳涉,孔子的後人孔甲在義軍中做過博士,最後與陳涉一起死在亂軍中。陳涉以匹夫之勇舉旗起義,率領遭受貶謫戍邊的農民橫掃天下,不滿一年,最終兵敗被殺。陳涉所創立的事業,還沒有一個眉目,這些飽學儒生,竟然能夠義無反顧,攜帶禮器,前來為義軍服務,這是為什麼?因為秦國斷絕了儒學發展的道路,埋藏在心頭的怨恨,促使這些儒生投奔義軍,希望在陳王這裏,為儒學發展開辟出一塊新的天地。

高皇帝打敗並誅殺項籍,率領漢軍圍困魯國,發現魯中的儒生,仍然在講解經學,演習周禮;按照禮儀編寫的弦歌,歌舞演唱綿綿不絕,這不正是聖人教化,倡導儒學而獲得的結果嗎?從此後,魯國儒生,可以公開地講授經學,演習射禮、鄉飲等諸般周禮。叔孫通為漢室製定禮儀,再後來,叔孫通在朝中擔任奉常,與叔孫通一起參與製定禮儀的弟子,也先後在朝中擔任官員,從此後,儒學在漢朝複興。然而在當時,國內仍然是幹戈不斷,高祖在平定四海的過程中,沒有閑暇時間顧及庠序學校的設立。孝惠帝、高後執政時期,朝中的公卿大臣,多是以武功成為朝中官員。在文帝朝,儒生稍微受到重視,文帝任命一些儒生擔任官員,可是文帝所重視的,仍然是刑名學說,強調循名求實。在景帝朝,朝中不用儒生,竇太後喜歡的是黃老學說,朝中設置博士,隻是皇帝的經學顧問,並沒有受到特別重視。

漢朝建國後,研究《易經》有名的,最早的有淄川國人田生;研究《尚書》有名的,有濟南國人伏生;研究《詩經》有名的,有魯國人申培公,在齊國則是轅固,燕國是韓太傅;研究《禮經》有名的,有魯國人高堂;研究《春秋》有名的,有齊國人胡毋生、趙國人董仲舒。竇太後駕崩後,武安侯田蚡擔任丞相,罷黜黃老學說、疏遠刑名百家言論,大肆招攬文學儒生,多達百人以上,公孫弘因為熟讀《春秋》,在武帝朝,武帝拜公孫弘為丞相,而且公孫弘受到封侯的禮遇,從此天下的儒學事業。才開始振興起來。

公孫弘掌握學官,感歎經學道義的鬱滯,上書向武帝諫言,公孫弘說:“丞相、禦史大夫認為:皇帝製策書:‘人們常說應該用禮儀來教化百姓,用樂經、禮經來引導百姓。婚姻,是建立家庭的人倫大禮。現在禮崩樂壞,朕心中憂慮,因此征召天下有學問的士人,將他們集中在朝廷。讓禮官指導教學,講解經義,闡明經學中的道理,舉薦遺老,倡導禮儀,朝中官員們要率先垂範,以此來引導天下百姓。太常組織討論,讓博士和他們的弟子,在鄉間引導教化,鼓勵賢才成長。’臣與太常孔臧、博士平等人經過討論,均認為:在三代時,鄉間有教學組織,在夏代,名字叫做校,在殷代,名字叫做庠,在周代,名字叫做序。鄉學組織學生學習,引導民眾向善,朝廷非常重視;如果發現有惡人,也由學校來處治,甚至加以懲罰,教化因此而得以推行。京師作為全國的首善地區,應該由內向外推行禮儀教化。現在陛下倡導仁義,開大明,配天地,強調人倫關係,勸學興禮,鼓勵賢德,向四方推行教化,這些都是國家太平的象征。在古時,政教還沒有普及,禮儀製度還沒有完善時,須通過官員實施教化。現在實施教化,應該為博士官員安排五十名弟子,免除他們的徭役。太常在民眾中選擇十八歲以上、儀態端莊的年輕人,補為博士弟子。郡國中的官員,將熟悉文學、尊敬長上、遵守法紀、在鄉間安分守己、出入沒有做過悖理事情的人報送上來,讓國相、縣長、縣丞報送到二千石官員那裏。二千石官員經過考察,認為可以的,每年在上報計簿時,同時報送給太常,然後組織學習,作為弟子,傳道授業。一年以後參加考試,能通過一門經學考試的,補為文學或者掌故;成績優秀的,在朝中擔任郎中,太常編列名冊上奏朝廷;特別優秀的,單獨向皇帝報上姓名。對於成績很差,不適宜學習的,或者一門經學也沒有學通的,除去名字回家,再按照名額補充。臣分析詔書律令上的要求,認為分清了天人之間的關係,貫通古今倡導的道義,文章典雅,辭意蘊籍,施予的恩德深厚。下麵的小官吏學識淺薄,恐怕難以領會,不能明確地曉諭治下百姓。大行治禮丞,太常掌故以文學,在朝中為官,應該提拔那些有修養、因為種種原因滯留在下麵,沒有受到重視的士人。請選擇俸祿比二百石以上的官員,以及百石的官吏,隻要通過一門經學,即可以補充左右內史、大行令卒史。俸祿比百石以下的官吏,可以補為郡太守府掾史,每郡二人,邊郡一人。先選用已經得到認可的人,人數不夠,再挑選掌故,補充為中二千石的屬官;文學掌故補充為郡府屬官,配足名額。將其作為考核、選拔官員的標準。其它按照舊的律令。”

皇帝製詔書,說:“可以。”從此以後,公卿、士大夫、官員中的很多人,都要通過經學考試。此後的官員,大多數來自於彬彬有禮的文學士人。

到了昭帝朝,舉薦賢良文學,增加博士弟子員額,員額達到一百人,宣帝朝沒有增加。元帝喜歡儒術,隻要懂得一門經學的儒生,即可以免除徭役。幾年之後,因為國家用度不足,改為固定博士弟子一千名員額,郡國中設置《五經》百石的掾史。成帝末年,有人說孔子作為布衣,可以教授三千學生,現在天子的太學,教授的弟子太少,於是又將博士弟子增加至三千人。過了一年,再次恢複為一千人。平帝朝,王莽在朝中執掌朝政,又增加了元士弟子,可以像博士弟子一樣授業學習,授業的弟子不算作正式名額,每年參加考試,在甲科取四十人擔任郎中,在乙科取二十人擔任太子舍人,在丙科取四十人補為文學掌故。

自從魯國人商瞿(字子木)跟從孔子學習《易經》,然後教授魯國人橋庇(字子庸),子庸傳授予江東人馯臂(字子弓),子弓傳授予燕國人周醜(字子家),子家傳授予東武縣人孫虞(字子乘),子乘傳授予齊國人田何(字子裝),一直到秦朝禁止百家學說,《易經》變成了占卜的書籍,沒有受到禁止,教授的人仍然有很多。漢朝建國之後,田何因為是齊國貴族田氏的後裔,遷至杜陵(宣帝的陵寢)縣居住,號稱杜陵田生,傳授東武縣人王同(字子中)、洛陽人周王孫、丁寬、齊服生,他們都寫過有關《易經》的著作。同時還傳授了淄川郡人楊何(字叔元),武帝元光年間楊何在朝中擔任太中大夫。齊國人即墨成,後來擔任城陽國相。廣川縣人孟但,曾經擔任過太子門大夫。魯國人周霸、莒縣人衡胡、臨淄人主父偃,均是以學習《易經》,在朝中後來做了大官。他們學習的《易經》,都來自於田何。

丁寬(字子襄),梁國人。當初,梁國人項生跟隨田何學習《易經》,丁寬是項生的隨從,一起學習《易經》,非常認真才能超過項生,而後繼續跟隨田何學習。學業完成後,田何告訴丁寬可以走了。丁寬東歸,田何對門人講:“易經》可以在東部傳播了。”丁寬來到洛陽,又跟隨周王孫學習古文,稱為《周氏傳》。在景帝朝,丁寬擔任梁孝王的將軍,在前線抗擊吳楚叛軍,號稱丁將軍,寫了《易說》三萬言,用訓詁解釋字詞的含義,就是現在的《小章句》。丁寬又向同郡碭縣人田王孫傳授《易經》。田王孫傳授予施讎、孟喜、梁丘賀。這以後,又有了《易經》的施氏、孟氏、梁丘氏學派。

施讎(字長卿),沛縣人。沛縣與碭縣相鄰,施讎還是孩子時,跟隨田王孫學習《易經》。後來施讎遷至長陵(高帝的陵寢)縣居住,田王孫當時在朝中擔任博士,又繼續跟隨田王孫學習,直到學業完成。與孟喜、梁丘賀一樣,均為田王孫的門人。施讎謙虛有禮,常說自己的學業未成,不能教授弟子。梁丘賀在朝中擔任少府,事情很多,於是讓兒子梁丘臨,帶著門人張禹(字子文)等人,來到施讎這裏求教。施讎躲著不肯見,梁丘賀堅持要施讎帶學生,不得已,施讎才開始教授梁丘臨等人。梁丘賀向朝廷推薦施讎,梁丘賀說:“我自從結發以來,向老師學習了幾十年,我的才學始終趕不上施讎。”宣帝於是下詔,任命施讎為博士。宣帝甘露年間(公元前53-前50年),施讎與研究《五經》的許多儒生,在石渠閣參加儒生討論經學的異同。施讎教授了張禹、琅琊郡人魯伯。魯伯後來擔任會稽郡太守,張禹官至丞相。張禹教授了淮陽郡人彭宣、沛郡人戴崇(字子平)。戴崇最後也在朝中擔任九卿,彭宣做到了大司空(禦史大夫)。張禹、彭宣均有傳記。魯伯教授了泰山郡人毛莫如(字少路)、琅琊郡人邴丹(字曼容),他們均享有清名。毛莫如官至常山郡太守。這些都是當時有名的人物。因此,施家學派又分出了張氏、彭氏學派。

孟喜(字長卿),東海郡蘭陵縣人。父親號孟卿,專門研究《禮經》、《春秋》,教授了學生後蒼、疏廣。後世傳授的《後氏禮》、《疏氏春秋》,均來自於孟卿。孟卿認為《禮經》的內容太多,《春秋》又過於繁雜,就讓孟喜跟隨田王孫學習《易經》。孟喜喜歡吹噓,得到一本《易經》,是關於陰陽災變的書,就假稱這是老師田生在臨終時,頭枕著孟喜的膝蓋,單獨將此書傳授予孟喜,那些儒生居然也相信了,到處誇耀。但同門學生梁丘賀經過考證,證明這件事情不是真的,梁丘賀說:“田生死的時候,施讎就在他身邊,當時孟喜回了東海,怎麼可能知道這本書?”還有蜀郡人趙賓喜歡雕蟲小技的書,後來學習《易經》,為《易經》修飾文辭,認為:“箕子碰上亂世,賢人退避,陰陽學說中沒有箕子;箕子,是生活在萬物茂盛時。”趙賓堅持自己的觀點,聰明靈巧,學習《易經》的專家難以詰難他,就說:“這不是古法。”趙賓說這是向孟喜學習的,孟喜也承認這一點。後來趙賓去世,沒有人再堅持這種觀點。孟喜也不再認同這個觀點,因為這些,人們不再相信他所說的話。孟喜通過舉薦孝廉,在朝中擔任郎官,後來又擔任曲台宮的署長,因為有病被免職,病愈後擔任丞相府掾史。博士位置空缺,朝中的大臣推薦孟喜,皇上聽說孟喜此前改變了師法,沒有重用孟喜。孟喜教授的弟子中有同郡的白光(字少子),沛郡人翟牧(字子兄),二人後來都做到了博士。因此又有了翟派、孟派、白派支派。

梁丘賀(字長翁),琅琊郡諸縣人。善於心算,擔任武騎。跟隨太中大夫京房學習《易經》。京房,是淄川國人楊何的弟子。京房後來擔任齊郡太守,梁丘賀又跟隨田王孫學習。在成帝朝,宣帝聽說京房研究《易經》很有成就,訪求京房的弟子,得到梁丘賀。梁丘賀當時擔任都司空令,因為某事犯罪,被貶為庶人。在黃門任待詔,多次進入宮廷,為宮中侍從講解《易經》,宣帝召見梁丘賀。梁丘賀入宮謁見宣帝,講解《易經》,宣帝聽講後很高興,任命梁丘賀為郎官。恰好八月在宗廟飲酎酒,宣帝來到孝昭帝廟祭祀,先驅的旄頭劍挺脫落,掉到地上,插在泥土中,劍刃指向皇帝的乘輿,輿馬受驚。宣帝召梁丘賀占卜,卦象顯示有兵象,不吉利。宣帝隨即返回,派有關官員加強戒備。當時,霍光的外孫代郡太守任宣,因為謀反被殺,任宣的兒子任章擔任公車丞,從渭城縣逃亡,夜晚穿著玄色衣服潛入宗廟,混在郎官中間,執戟立在廟門口,等待宣帝的到來,妄圖行刺。被搜查出來,殺頭。按照舊例,皇帝在夜晚進入宗廟祭祀,從此以後,要等到天亮,皇帝才進入宗廟,並形成製度。梁丘賀以占卜,獲得準確的信息,梁丘賀得到宣帝信任,在宮中擔任太中大夫,兼任給事中。後來梁丘賀官至少府,為人小心謹慎,宣帝非常信任。梁丘賀年老,在任上去世。梁丘賀將《易經》傳予兒子梁丘臨,梁丘臨也在朝中講授《易經》,擔任黃門郎。宣帝甘露年間(公元前53-前50年),梁丘臨奉皇帝詔命,在石渠閣與儒學大師們討論經學。梁丘臨學業純熟,專門研究京房的學說。琅琊郡人王吉研究《五經》,聽了梁丘臨的講解,很佩服。在當時,宣帝挑選了十名才能較高的郎官跟隨梁丘臨學習,王吉讓自己的兒子郎中王駿上書,要求跟隨梁丘臨學習《易經》。梁丘臨代替五鹿充宗(字君孟),擔任少府,王駿是禦史大夫,有自己的傳記。五鹿充宗教授平陵縣人士孫張(字仲方)、沛郡人鄧彭祖(字子夏)、齊郡人衡鹹(字長賓)。士孫張做了博士,後來官至揚州牧,光祿大夫兼任給事中,其家族此後世代傳授學業;鄧彭祖,擔任過真定王的太傅;衡鹹,以後做了王莽的講學大夫。這樣梁丘賀的《易經》就有了士孫張、鄧彭祖、衡鹹幾個學派。

京房跟隨梁國人焦延壽學習《易經》。焦延壽說自己曾經跟隨孟喜學習《易經》。孟喜去世後,京房認為焦延壽的《易經》即孟氏傳授的學問,翟牧、白生不肯承認,說不是這樣。到了成帝朝,劉向在朝廷的藏書閣內校書,考查《易經》源頭,認為各家《易經》的源頭,均來自於田何、揚叔元、丁將軍,他們的經義、要旨差不多,隻有京氏的《易經》有所不同。即使焦延壽獲得過隱士的指教,又假托於孟氏,其實還是有不同的地方。京房因為闡明災異,得到元帝信任,後來被石顯陷害而死,有自己的傳記。京房傳授予東海郡人殷嘉、河東郡人姚平、河南郡人乘弘,他們後來都做到了郎官、博士。因此《易經》又有了京氏門派。

費直(字長翁),東萊郡人。因為研究《易經》在朝中擔任郎官,在單父縣擔任縣令。善於占卜,不重視章句,隻是以彖、象、係辭十篇文言文來解說上下經文。琅琊郡人王璜(字平仲),繼續傳授《易經》。王璜也教授古文《尚書》。

高相,沛郡人。研究《易經》,與費直是同時代人,高相研究經學也不重視章句,主要精力放在陰陽災異上,高相說自己的學問來自於丁將軍,傳至高相。高相又傳給兒子高康和蘭陵郡人毋將永。高康以熟悉《易經》擔任郎官,毋將永官至豫章郡都尉。在王莽執掌朝政期間,東郡太守翟義造反,舉兵討伐王莽,事情沒有發覺之前,高康就知道東郡將要起兵,私下裏告訴弟子,弟子上書朝廷。幾個月後,翟義果然起兵,王莽召問,回答是高康講的。王莽非常痛恨此事,認為這是在妖言惑眾,將高康殺頭。《易經》又有了高氏門派。高氏、費氏的學說沒有被朝廷列於學官。

伏生,濟南郡人,原來是秦朝的博士。在孝文帝朝,訪求民間懂得《尚書》的學者,找了很久,沒有找到,後來聽說伏生懂得,於是朝廷征召伏生。伏生當時已經有九十多歲,年紀太大,不能經受旅途勞頓,皇帝詔令太常,派掌故晁錯前往受課。在秦朝禁止《尚書》時,伏生將書籍藏在牆壁裏,再後來兵荒馬亂,伏生流亡在外。漢朝建國之後,伏生又找回書籍,整理《尚書》,丟失幾十篇,隻剩下二十九篇,就在齊國、魯國間教授。齊國的學者因此而能夠談論《尚書》,崤山以東的學者,在教學時,無不涉獵《尚書》。伏生傳授予濟南國人張生和歐陽生。張生後來做了博士,伏生的孫子因為研究《尚書》,被朝廷征召,但是解釋得不夠透徹。再後來魯國人周霸、洛陽人賈嘉也能夠講授《尚書》。

歐陽生(字和伯),千乘郡人。跟隨伏生學習《尚書》,傳授予倪寬。倪寬又跟隨孔安國學習,倪寬後來官至禦史大夫,有自己的傳記。倪寬聰明有俊材,剛見到武帝時,談論經學。武帝問:“我開始以為《尚書》是樸學,不喜歡,聽了倪寬的講解,還是值得一看。”於是從倪寬那裏學習了一篇《尚書》。歐陽、大小夏侯氏的學問均來自於倪寬。倪寬教授歐陽生的兒子,這樣世代相傳,到了曾孫歐陽高(字子陽),做了朝中的博士。歐陽高的孫子歐陽地餘(字長賓),以太子中庶子身份教授太子,後來也做了博士,在石渠閣參加儒生們的經學討論。元帝繼位後,歐陽地餘擔任宮中侍從,受到元帝信任,官至少府。歐陽地餘告誡兒子說:“我死之後,官屬送予你的財物不要接受。你是朝中九卿儒者的子孫,要以廉潔立身,這樣才能夠成就一番事業。”歐陽地餘死後,少府中的官屬,果然送了數百萬的喪禮,他的兒子全部退回。天子聽說後,讚賞他的行為,又賜予他一百萬錢。歐陽地餘的小兒子歐陽政是王莽的講學大夫。因此《尚書》在後世又有了歐陽氏學派。

林尊(字長賓),濟南郡人。向歐陽高學習《尚書》,在朝中擔任博士,曾經在石渠閣參加儒生們的經學討論。後來官至少府、太子太傅,傳授予平陵(昭帝的陵寢)縣人平當、梁國人陳翁生。平當官至丞相,有自己的傳記。陳翁生擔任信都國太傅,家族世代傳授經學。因此歐陽學派又有了平、陳的支派。陳翁生傳授予琅琊郡人殷崇、楚國人龔勝。殷崇後來做了博士,龔勝擔任右扶風,均有自己的傳記。平當傳授予九江郡人朱普(字公文)和上黨郡人鮑宣。朱普後來做了博士,鮑宣擔任司隸校尉,均有自己的傳記。林尊的學生很多,以上是有名的人物。

夏侯勝,夏侯勝的先人是夏侯都尉,跟隨濟南郡人張生學習《尚書》,傳予家族子弟夏侯始昌。夏侯始昌傳授予夏侯勝,夏侯勝還向同郡人蕳卿學習過。蕳卿,是倪寬的門人。夏侯勝傳授予堂哥的兒子夏侯建,夏侯建又向歐陽高學習。夏侯勝官至長信宮少府,夏侯建擔任過太子太傅,均有傳記。因此《尚書》又有了大小夏侯學派。

周堪(字少卿),齊郡人。與孔霸一起向夏侯勝學習。孔霸做了博士。周堪擔任譯官令,都在石渠閣參加過儒生們的經學討論,周堪的經學成就最高,後來擔任太子少傅,孔霸以太中大夫身份教授太子。在元帝繼位後,周堪擔任光祿大夫,與蕭望之一起在內朝負責尚書事務,被石顯等人陷害,遭到免官。蕭望之自殺,元帝很悲痛,提拔周堪擔任光祿勳(詳情記載在《劉向傳》中)。周堪教授牟卿以及長安人許商(字長伯)。牟卿做了博士,孔霸以帝師身份,受賜爵號褒成君,將經學傳授予兒子孔光,孔光也曾經向牟卿學習,後來官至丞相,有傳記。這樣大夏侯的經學,又有了孔氏、許氏學派。許商擅長計算,著有《五行論曆》一書,四次官至九卿,他叮囑學生沛縣人唐林(字子高),要注意品行修養;平陵縣人吳章(字偉君),要注意言談舉止;重泉縣人王吉(字少音),要注重政事;齊郡人炔欽(字幼卿),要注意文學。在王莽篡政後,唐林、王吉擔任九卿,上奏朝廷,奏請為老師上墳祭奠,獲得批準。大夫、博士、郎吏、凡是許氏的學生,包括各派門人,彙聚了幾百輛車子,儒生們為此而自豪。炔欽、吳章做了博士,教授的學生滿天下。吳章後來被王莽殺害。

張山拊(字長賓),平陵(昭帝的陵寢)縣人。曾經向夏侯建學習,後來擔任博士,在石渠閣參加過儒生們的經學討論,官至少府。教授同縣人李尋、鄭寬中(字少君)、山陽郡人張無故(字子儒)、信都國人秦恭(字延君)、陳留郡人假倉(字子驕)。無故縣人善修(字章句),後來擔任廣陵國太傅,他們信奉小夏侯的學說。秦恭補充了老師的學說,達一百餘萬言,後來秦恭擔任城陽國內史。假倉以謁者身份在石渠閣參加過儒生們的經學討論,後來官至膠東國相。李尋擅長解釋災異,擔任騎都尉,有自己的傳記。鄭寬中有俊材,以博士身份教授太子,成帝繼位後,賜鄭寬中關內侯爵,食邑八百戶;後來升任光祿大夫,兼領尚書事,受到成帝的敬重。鄭寬中因病去世,穀永上書說:“臣聽說聖王尊敬師傅,褒賞俊賢,彰顯有功,生則享受爵位和食祿,死則賜予諡號和禮遇。在古時,周公去世,成王為周公下葬,因為賞賜的禮數不夠,上天給予警告。公叔文子去世,衛侯賜予美的諡號,這些均為後人效法的榜樣。在前朝,大司空朱邑、右扶風尹翁歸品行卓越,英年早逝,孝宣帝製冊書予以厚賞,在喪禮上祭奠的大臣們莫不動容。關內侯鄭寬中有顏回的美德,子遊(字包商)、子夏(字偃之)的文學成就,儼然囊括了《五經》學問。又是皇帝的老師,在內朝弘揚唐堯、虞舜的聖德,皇帝因此而獲益非淺;在外朝擔任塚宰的職務,處理朝政,功勳卓著,主動要求減少俸祿,一心為公,不開私門,散財於九族,不增加家族田產,其德行可以與周公、召公相媲美,其忠心與《詩經·羔羊》中所讚頌的相同。鄭寬中沒有來得及登上司徒(丞相)尊位,得到皇上封為列侯的獎賞,英年早逝,令人哀痛!臣愚以為,應該增加葬禮的規格,賜諡號為”善“以彰顯尊師褒賢顯功之德。”成帝親臨吊唁,在鄭寬中的葬禮上,賞賜非常優厚。小夏侯的經學,又有了鄭氏、張氏、秦氏、假氏、李氏學派。鄭寬中將經學傳授予東郡人趙玄,張無故傳授予沛縣人唐尊,秦恭傳授予魯國人馮賓。馮賓後來做了博士,唐尊在王莽篡權後擔任太傅,趙玄在哀帝朝擔任禦史大夫,均為大官,是當時有名望的士人。

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用今文來解讀它,從家族中整理出保留在夾壁中的《尚書》,有十幾篇,《尚書》從此以後,多出十幾篇。因為遭遇巫盅案,沒有列於學官。孔安國是諫議大夫,傳授予都尉朝,司馬遷也曾經向孔安國請教過。司馬遷寫的《史記》一書,收錄有《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膝》等篇章,其中有很多古文內容。都尉朝傳授予膠東郡人庸生。庸生教授了清河郡人胡常(字少子)。因為通曉《穀梁春秋》,胡常後來做了博士、州部刺史,胡常還教授《左氏春秋》。胡常教授虢縣人徐敖。徐敖後來擔任右扶風掾。胡常還教授《毛詩》,傳授予王璜、平陵(昭帝的陵寢)縣人塗惲(字子真)。塗子真傳授予河南郡人桑欽,字君長。在王莽篡權後,各種學派均立於學官。劉歆擔任國師,王璜、塗惲等人在朝中很尊貴。後世流傳的《尚書》有一百零二篇,出自東萊郡人張霸,張霸把二十九篇分為數十篇,又采用了《左氏傳》、《書敘》來作為首尾,共一百零二篇。有的一篇分為幾個簡牘,文意淺陋。在成帝朝,訪求懂得古文的人,張霸能夠講解《尚書》一百零二篇,被朝廷召見,在中書省負責校書,張霸講解的《尚書》與中書省的有所區別。張霸的學問從父親那裏獲得,張霸父親的學生有尉氏縣人樊並。在當時,太中大夫平當、侍禦史周敞奏請成帝將張霸的《尚書》列於學官。再後來樊並造反,才將這本《尚書》廢棄。

申公,魯國人。年輕時與楚元王劉交一起,在齊國人浮丘伯那裏學習《詩經》。漢朝建國後,高祖經過魯國,申公以弟子身份,跟隨老師在魯國南宮謁見高祖。在呂太後執政時,浮丘伯住在長安,楚元王派兒子劉郢客與申公一起在浮丘伯那裏學習,直到完成學業。楚元王劉交去世,劉郢客繼位為楚王,讓申公擔任太子劉戊的師傅,劉戊不喜歡學習,也不尊重申公,等到劉戊繼位為楚王,強迫申公服苦刑。申公很難過,回到魯國閉門教書,終身不再出來做官,也謝絕賓客,隻有在魯恭王劉餘召見時,才到王府去一下。他的學生從遙遠的地方來受業,前後多達一千餘人,申公隻以《詩經》作為訓詁,進行教授,不做進一步的解釋,有疑問的地方,即空在那裏,不予教授。蘭陵郡人王臧曾經是申公的學生,學習《詩經》,完成學業後,在景帝朝擔任太子少傅,後來免官回家。武帝繼位,王臧上書,在宮中擔任宿衛,經過幾次升遷,一年後升任至郎中令。還有代國人趙綰,也跟隨申公學習《詩經》,後來在朝中擔任禦史大夫。趙綰、王臧曾經奏請設立明堂,用來接見諸侯,沒有辦法完成,於是向武帝推薦老師申公。武帝派出使者,用束帛加上玉璧的安車,在輪子上裹上蒲草,用四匹馬拉著,去迎接申公,二位弟子乘著傳車跟隨。見到申公後,請求申公到長安來覲見皇帝,武帝向申公請教治國的道理。申公當時已經八十餘歲,年紀很老了,回答說:“治國不在於多言,量力而行就行了。”在當時武帝喜歡文辭,聽了申公這樣的回答,默然不語,沒有再問下去。已經召來了,即拜申公為太中大夫,住在魯國在長安的官邸,商議建造明堂的事情。太皇竇太後喜歡《老子》清淨無為的學說,不喜歡儒術,聽說趙綰、王臧在鼓吹以儒學治國,太皇太後責備武帝,說:“這些人就是新的新垣平,妄圖以妖言惑眾!”武帝隻好打消建造明堂的想法,後來將趙綰、王臧投入監獄,二人在監獄中自殺。申公也告病返回家鄉,幾年後去世。他的學生在朝廷擔任博士的有十幾人,孔安國後來擔任臨淮郡太守,周霸擔任膠西國內史,夏寬擔任城陽國內史,碭縣人魯賜擔任東海郡太守,蘭陵郡人繆生擔任長沙國內史,徐偃做了膠西國中尉,鄒縣人闕門慶忌擔任膠東國內史,這些人在任上均有政績,而且以清廉、有節操,留下好的政聲。申公教授的學生很多,申氏學派雖然沒有列於學官,但學生中官至大夫、郎官、掌故以上的有上百人。申公終生教授的就是《詩經》、《春秋左傳》,瑕丘縣人江公將這些學問繼續傳授下去,所教授的學生更多。魯國人許生、免中縣人徐公,即是跟隨江公學習。韋賢鑽研《詩經》,曾經跟隨江公和許生學習,也學習《禮經》,後來官至丞相。傳予兒子韋玄成,韋玄成以淮陽中尉身份,在石渠閣參加過儒生們的經學討論,後來也做了丞相。韋玄成哥哥的兒子韋賞教授哀帝《詩經》,後來官至大司馬車騎將軍,有自己的傳記。因此《魯詩》又有了韋氏學派。

王式,字翁思,東平國新桃縣人。曾經侍奉免中縣人徐公和許生。王式做過昌邑王的老師。昭帝駕崩,昌邑王繼位,因為行為淫亂而被廢黜,昌邑國的群臣被逮捕處死,隻有中尉王吉、郎中令龔遂因為多次勸諫昌邑王,免除死罪。王式在監獄中,將要被處決時,辦理案件的使者責問王式:“作為老師,你怎麼教的學生,為什麼不寫諫書?”王式回答:“臣教授《詩經》三百零五篇,早晚為大王吟誦,學到忠臣孝子的篇章,臣也多次用來教導大王;至於講到亡國無道的君王,臣何嚐不痛哭流涕,用以勸說大王。臣用三百零五篇《詩經》勸諫昌邑王,所以沒有寫諫書。”使者聽了這樣的回答,也給予王式減免死罪的處罰,王式回家後,不再教書。山陽郡人張長安(字幼君),曾經做過王式的學生,後來東平國人唐長賓、沛縣人褚少孫也來跟隨王式學習,請教了幾篇《詩經》,王式辭謝道:“我從老師那裏學到的就是這些,其它的自己鑽研吧。”不肯再教授。唐生、褚生後來應博士弟子選拔,來見博士,攝衣登堂,儀容嚴整,試著誦讀《詩經》,對《詩經》的解釋很有章法,有所懷疑的人沉默不語。其他博士驚訝地問,老師是誰,回答說是王式。博士們久聞王式的大名,知道是一位賢士,就一起向朝廷推薦王式。皇上下詔將他們幾人任命為博士。王式也被征來,穿著博士衣服,卻沒有戴博士冠,王式說:“受過肉刑的士人,何以充任禮官?”既然來了,就住在客舍中,與朝中的諸侯士大夫博士們會麵,大家帶著酒肉來慰問王式,很尊敬他。博士江公,當時是世人所公認的,研究《魯詩》的宗師,江公來之前,正在寫一本《孝經說》,心裏對王式不大服氣,因此在現場對唱歌的儒生說:“唱《驪駒》。”王式說:“聽老師講:客人唱《驪駒》,主人唱《客毋庸歸》。今天來的諸位儒生是主人,時間還早,不要唱《驪駒》。”江公說:“詩經》中有解釋嗎?”王式說:“在《曲禮》這一篇。”江公說:“什麼狗屁解釋!”王式頓時懊惱不已,假裝喝醉酒,跌到在地。王式的客人走了,王式對學生們講:“我本來就不想來,你們強勸我來,來了受這位豎子的羞辱!”遂謝病回家,在家中去世。張生、唐生、褚生後來做到了博士。張生參加過石渠閣儒生們的經學討論,最後官至淮陽國中尉。唐生做了楚國太傅。因此《魯詩》又有張氏、唐氏、褚氏學派。張生哥哥的兒子張遊卿擔任諫議大夫,以《詩經》教授元帝。他的學生琅琊郡人王扶擔任泗水郡中尉,陳留縣人許晏做了博士。因此張氏門派中又有了許氏學派。在當初,薛廣德也曾經做過王式的學生,以博士身份在石渠閣參加儒生們討論經學異同,將《詩經》傳授予龔舍,薛廣德後來官至禦史大夫,龔舍擔任泰山郡太守,他們都有傳記。

轅固,齊國人。以研究《詩經》,在景帝朝擔任博士,與黃生在景帝麵前爭論。黃生說:“商湯、周武王不是接受天命,而是靠著殺伐獲得天下。”袁固說:“不對。夏桀、商紂淫亂無道,天下人心早已歸附商湯、周武王,商湯、周武王是順應民心,討伐夏桀、商紂王。夏桀、商紂王的百姓,不願意再被暴君驅使,歸順商湯、周武王,商湯、周武王最終不得已,被天下百姓推上了君王的尊位,不是接受天命是什麼?”黃生說:“帽子再舊,也要戴在頭上,鞋子再新,也隻能穿在腳上。為什麼?上下有別。當年夏桀、商紂王即使是無道,他們也是君王;商湯、周武王即使是聖人,他們也是臣下。君王有無道的行為,臣沒有用正言匡正君王,尊奉天子,反而因為君王的過失攻打君王,甚至取而代之,南麵自立為君王,不是殺伐又是什麼?”袁固說:“一定要這樣解釋,那麼當年高皇帝取代秦,繼承天子的位置,也錯了嗎?”景帝為他們勸解,說:“吃馬肉不吃馬肝,不能說不知道馬肉的滋味;討論學問,不談論商湯、周武接受天命,不能算作是愚蠢。”討論就此結束。竇太後喜歡《老子》學說,召袁固質問。袁固說:“這隻是村夫之言。”太後大怒,說:“你的刑徒書中說的又是什麼!”遂命人將袁固投入野豬圈中,與野豬搏命。武帝知道太後這次真的是生氣了,袁固隻是講話耿直,並沒有大罪,於是將一把利劍丟給袁固護身。袁固在豬圈中撿起利劍,刺向野豬的心髒,野豬應聲倒地。太後也沒有再追究下去,袁固因此而沒有獲罪。後來景帝認為袁固清廉、耿直,將袁固任命為清河王太傅,袁固因病辭職。武帝剛繼位,要在郡國中征召賢良。朝中的儒生因為妒忌而詆毀袁固,說袁固年紀太老了,袁固遂遭到免官。當時袁固已經九十幾歲。公孫弘被征召上來,側目而視袁固。袁固說:“公孫先生,要把學問用在正地方,不要專門學著阿諛奉承!”很多齊人在當時均是以《詩經》受到朝廷重用,他們大多是袁固的學生。昌邑國太傅夏侯始昌,成就最為顯著,也有傳記。

後蒼(字近君),東海郡郯縣人。做過夏侯始昌的學生。夏侯始昌精通《五經》,後蒼精通《詩經》、《禮經》,後來擔任博士,官至少府,將學問傳授予翼奉、蕭望之、匡衡。翼奉擔任過諫議大夫,蕭望之擔任過前將軍,匡衡擔任過丞相,均有傳記。匡衡教授琅琊郡人師丹、伏理(字斿君)、潁川郡人滿昌(字君都)。滿昌後來做過詹事,伏理擔任了高密國太傅,家族世代教授學問。師丹擔任大司空,有自己的傳記。因此《齊詩》又有了翼氏、匡氏、師氏、伏氏支派。滿昌傳授予九江郡人張邯、琅琊郡人皮容,他們都在朝中做過大官,學生也很多。

韓嬰,燕國人。孝文帝朝是博士,在景帝朝,韓嬰官至常山王太傅。韓嬰推斷詩人做詩的目的,寫作了《詩經內傳》和《詩經外傳》數萬言,他的解釋與齊、魯學者的解釋有所不同,但宗旨是一樣的。淮南國人賁生學習韓詩。燕國、趙國人認為,《詩經》中的解釋應該以韓詩為標準。韓生也教授《易經》,同樣推衍《易經》含義,並為此作傳。燕國、趙國人喜歡《詩經》,《易經》反而不受重視,韓氏在家族內傳授《易經》。在武帝朝,韓嬰曾經與董仲舒在武帝麵前辯論,講起話來咄咄逼人,條理清楚,董仲舒難以駁倒韓嬰。後來韓嬰的孫子韓商在朝中做了博士。在宣帝朝,涿郡人韓生是其後人,以通曉《易經》,被宣帝召見,在殿中擔任待詔。韓生說:“易經》的學習,是先人太傅傳授的。曾經學習過《韓詩》,沒有韓氏《易經》學得好,《易經》是太傅在家族中傳授的。”司隸校尉蓋寬饒也從孟喜那裏學習《易經》,看到涿郡人韓生《易經》講得好,又跟隨韓生學習《易經》。

趙子,河內郡人。曾經向燕國人韓生學習,傳授予同郡人蔡義。蔡義官至丞相,有自己的傳記。蔡義傳授予同郡人食子公和王吉。王吉擔任過昌邑國中尉,有自己的傳記。食生後來做了博士,傳授予泰山郡人栗豐。王吉傳授予淄川郡人長孫順。長孫順後來做了博士,栗豐做了州部刺史。因此《韓詩》又有了王氏、食氏、長孫氏支派。栗豐傳授予山陽縣人張就,長孫順傳授予東海郡人發福,他們都在朝中做了大官,教授的學生很多。

毛公,趙國人。研究《詩經》,曾經擔任過河間國獻王的博士,傳授予河間國學人貫長卿。貫長卿傳授予解延年。解延年後來擔任阿武縣令,傳授予徐敖,徐敖傳授予九江郡人陳俠,陳俠做了王莽的講學大夫。因此有人說《毛詩》的傳授者,來自徐敖。

漢朝建國之後,魯國人高堂生傳授《士禮》十七篇,而魯國人徐生懂得禮儀的儀式。在孝文帝朝,徐生以懂得禮儀擔任禮官大夫,傳授予兒子至孫子徐延、徐襄。徐襄,天生喜歡演習禮儀,不熟悉經學;徐延熟悉經學,但不善於禮儀。徐襄以熟悉禮儀擔任大夫,後來官至廣陵國內史,徐延和徐氏的學生公戶滿意、桓生、單次均為禮官大夫。瑕丘縣人蕭奮更是以鑽研《禮經》官至淮陽郡太守。因此說《禮經》作為禮儀的基礎,來自於徐氏。

孟卿,東海郡人。是蕭奮的學生,傳授予後倉和魯國人閭丘卿。後倉寫有解釋《禮經》的著作幾萬言,號稱《後氏曲台記》,後倉傳授予沛郡人聞人通漢(字子方)、梁國人戴德(字延君)、戴聖(字次君)、沛郡人慶普(字孝公)。慶普後來擔任東平王太傅。戴德號稱大戴,是信都王太傅;戴聖號稱小戴,以博士身份在石渠閣參加過儒學異同討論,後來官至九江郡太守。因此《禮經》有大戴、小戴、慶氏支派。聞人通漢以太子舍人身份在石渠閣參加過儒生們的經學討論,後來官至中山國中尉。慶普傳授予魯國人夏侯敬,又傳授予族中子弟慶鹹,慶鹹後來擔任豫章郡太守。大戴傳授予琅琊郡人徐良(字斿卿),徐良後來擔任了博士、州牧、郡太守,家族中世代相傳。小戴傳授予梁國人橋仁(字季卿)、揚榮(字子孫)。橋仁擔任了大鴻臚,家族中世代相傳,揚榮後來官至琅琊郡太守。因此大戴的《禮經》有徐氏,小戴的《禮經》有橋氏、楊氏學派。

胡母生(字子都),齊國人。研究《公羊春秋》,曾經做過景帝朝的博士。與董仲舒學習的《春秋》相同,董仲舒在著書時,曾經提到過胡母生,稱胡母生有德。胡母生年紀老了,返回齊國教學,齊國人學習《春秋》,以胡母生為宗師,公孫弘也是胡母生的學生。董仲舒後來擔任江都國相,有自己的傳記。弟子中功成名就的有,蘭陵郡人褚大,東平縣人嬴公,廣川郡人段仲,溫縣人呂步舒。有的做到梁國相,呂步舒做到丞相府長史,隻有嬴公守住經學,沒有失去師法,後來在昭帝朝做了諫議大夫,嬴公傳授予東海郡人孟卿、魯國人眭孟。眭孟擔任符節令,因為妄說災異而被殺,有自己的傳記。

嚴彭祖(字公子),東海郡下邳縣人。與顏安樂一樣,均為眭孟的學生。眭孟的弟子有一百餘人,隻有嚴彭祖、顏安樂學得最好,敢於提出問題、疑義,二人各執己見。眭孟說:“春秋》中包含的寓意,均在二子手中了!”眭孟死後,嚴彭祖、顏安樂分別教學授徒。因此《公羊春秋》又有了顏氏、嚴氏學派。嚴彭祖曾經在宣帝朝做過博士,後來官至河南郡、東郡太守。以政績優異調入京師擔任左馮翊,繼而擔任太子太傅,清廉梗直不事權貴。有人勸過嚴彭祖,說:“天時不如人事,君不懂得阿諛世俗,逢迎眾人,就沒有貴人在你身邊幫助,君的經書學得再好,也難以做到宰相的位置。希望君能夠改變一下自己!”嚴彭祖說:“學習經術,就應當按照先王的道義去做,怎麼能夠屈從世俗,苟求富貴!”嚴彭祖最終在太傅位上去世。嚴彭祖教授了琅琊郡人王仲,王仲在元帝朝擔任過少府,家族中世代傳授經學。王仲傳授予同郡人公孫文、東門雲。東門雲後來擔任荊州刺史,公孫文擔任東平王太傅,他們的學生很多。東門雲因為遇到江上的強盜下拜,有辱朝廷官員的身份,被逮捕入獄處死。

顏安樂(字公孫),魯國薛縣人,是眭孟姐姐的兒子。家中貧窮,但學習很用心,官至齊郡太守府丞,後來被仇家所殺。顏安樂傳授予淮陽郡人泠豐(字次君)、淄川郡人任公。任公後來擔任過少府,泠豐擔任過淄川郡太守。因此顏氏學派又有了泠氏、任氏支派。當初貢禹向嬴公學習,在眭孟那裏完成學業,後來官至禦史大夫。疏廣是孟卿的學生,後來官至太子太傅,均有傳記。疏廣傳授予琅琊郡人管路,管路後來擔任禦史中丞。貢禹傳授予潁川郡人堂谿惠,堂谿惠傳授予泰山郡人冥都,冥都做了丞相府長史。冥都和管路又向顏安樂學習,因此顏氏學派又有了管氏、冥氏支派。管路傳授予孫寶;孫寶擔任大司農,有自己的傳記。泠豐傳授予馬宮、琅琊郡人左鹹。左鹹擔任郡太守,以後又做了朝中九卿,教授的學生很多。馬宮官至大司徒,有自己的傳記。

瑕丘江公向魯申公學習《穀梁春秋》和《詩經》,瑕丘江公傳授予兒子至孫子,他們後來都做了博士。在武帝朝,瑕丘江公與董仲舒齊名。董仲舒精通《五經》,能夠提出自己的主張,善於寫文章。瑕丘江公訥言,不善於言談,武帝讓瑕丘江公與董仲舒辯論,瑕丘江公不如董仲舒的口才好。丞相公孫弘本來學習的是《公羊春秋》,對比了二人的學術觀點,最後肯定董仲舒的觀點。因此武帝信奉《公羊春秋》,詔令太子學習《公羊春秋》,也因為此,《公羊春秋》在武帝朝受到重視。太子精通《公羊春秋》,又在私下裏學習《穀梁春秋》,認為也很好。以後《穀梁春秋》逐漸式微,隻有魯國的榮廣(字王孫)、皓星公二人在繼續研究。榮廣能夠教授全部《詩經》和《穀梁春秋》,榮廣的才學很好,思維敏捷,與《公羊春秋》大師眭孟辯論,多次詰難眭孟,以後好學的人也多少學習一些《穀梁春秋》。沛郡人蔡千秋(字少君)、梁國人周慶(字幼君)、丁姓(字子孫),均跟隨榮廣學習。蔡千秋還向皓星公學習,學習非常刻苦。宣帝繼位,聽說衛太子喜歡《穀梁春秋》,即向丞相韋賢、長信宮少府夏侯勝以及侍中樂陵侯史高詢問,他們均為魯國人,他們說“穀梁子”本來就是魯學,“公羊氏”是齊學,應該提倡《穀梁春秋》。當時蔡千秋是郎官,受到宣帝召見,讓他與《公羊春秋》的學者一起解說,宣帝讚賞《穀梁春秋》的解釋,提拔蔡千秋為諫議大夫兼任宮中給事,再後來因為犯有錯誤,蔡千秋被貶為平陵縣令。宣帝又訪求懂得《穀梁春秋》的學者,均不如蔡千秋。宣帝欣賞蔡千秋的學問,而且懂得這門學問的人很少,於是再次任命蔡千秋為郎中戶將,挑選十名郎官跟隨蔡千秋學習。汝南郡人尹更始(字翁君),本來就是蔡千秋的學生,也能解釋《穀梁春秋》,恰好蔡千秋此時病死,於是宣帝征召江公孫為博士。劉向曾經做過諫議大夫,通達明理,正在等待任命,於是參加學習《穀梁春秋》,宣帝讓劉向輔助江公孫。江博士後來病逝,又召來周慶,在保宮等待任命的丁姓,一起完成學業的共有十人。自從元康中期開始,到甘露元年,前後十幾年時間,這些人都完成了學業,通曉《穀梁春秋》。宣帝召見學習《五經》的名儒,太子太傅蕭望之等人在殿中辯論,討論《公羊春秋》與《穀梁春秋》的異同。各人發表觀點,辯論是非。在當時,《公羊春秋》博士嚴彭祖、侍郎申輓、伊推、宋顯,《穀梁春秋》議郎尹更始、待詔劉向、周慶、丁姓均參加了辯論。《公羊春秋》中的論點,沒有得到宣帝認可,儒生們希望侍郎許廣也能夠參加進來,進行辯論,於是使者一並加入《穀梁春秋》的學者郎官王亥,雙方各有五人,就三十幾件事情進行辯論。蕭望之等十一人各從經義出發,闡釋雙方的觀點,《穀梁春秋》逐漸占了上風。從此《穀梁春秋》受到追捧。周慶、丁姓後來成為博士。丁姓官至中山王太傅,教授楚國人申章昌,字曼君,申章昌也做了博士,官至長沙王太傅,教授的學生很多。尹更始後來擔任諫議大夫、長樂宮戶將,又學習了《左氏傳》,按照經義中的變化,合乎義理的,組成章句,傳授予兒子尹鹹和翟方進、琅琊郡人房鳳。尹鹹後來官至大司農,翟方進做了丞相,均有傳記。

房鳳(字子元),不其縣人。房鳳通過射策乙科考試擔任太史掌故。太常舉薦方正,房鳳又擔任了縣令都尉,因為有過錯而遭到免職。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上奏成帝,將房鳳補任為將軍幕府長史,又舉薦房鳳,說房鳳通曉經學,通達明理,成帝將房鳳提拔為光祿大夫,轉任五官中郎將。當時光祿勳王龔是外戚,是內朝官員,與奉車都尉劉歆一起在宮中校書,三人均為宮中侍從。劉歆諫言應該將《左氏春秋》列於學官,哀帝采納了劉歆的諫言,又征詢儒生們的意見,他們不同意。劉歆於是多次拜見丞相孔光,為《左氏春秋》列於學官向孔光求助,孔光最終沒有幫助。隻有房鳳、王龔讚成劉歆的意見,他們一起寫信責備太常博士,詳情記載在《劉歆傳》。大司空師丹上奏,說劉歆非議先帝立下來的規矩,哀帝於是將王龔等人調出京師擔任官吏,王龔擔任弘農郡太守,劉歆擔任河內郡太守,房鳳擔任九江郡太守,後來房鳳官至青州牧。在當時,江博士教授胡常,胡常教授梁國人蕭秉(字君房),王莽篡漢後,蕭秉擔任講學大夫。因此《穀梁春秋》又有了尹氏、胡氏、申章氏、房氏支派。

漢朝建國之後,北平侯張蒼和梁國太傅賈誼、京兆尹張敞、太中大夫劉公子都學習《春秋》與《左氏傳》。賈誼還為《左氏傳》訓詁,賈誼教授了趙國人貫公,貫公後來擔任過河間獻王劉德的博士,兒子貫長卿擔任過湯陰縣令,貫長卿教授了清河縣人張禹(字長子)。張禹與蕭望之同朝先後擔任禦史大夫,張禹多次為蕭望之講解《左氏傳》,蕭望之很欣賞張禹的才學,上書元帝,多次稱讚張禹。後來蕭望之做了太子太傅,將張禹推薦給宣帝,宣帝征張禹擔任待詔,還沒有來得及召見,張禹病逝。張禹教授了尹更始,尹更始傳教授予兒子尹鹹以及翟方進、胡常。胡常教授了黎陽縣人賈護(字季君),在哀帝朝,賈護由待詔身份擔任郎官,又教授了蒼梧縣人陳欽(字子佚),陳欽以《左氏傳》教授王莽,後來官至將軍。而劉歆是向尹鹹和翟方進學習的《左氏傳》。因此說,學習《左氏傳》的學人均來自於賈護、劉歆的門下。

讚辭如下:自從武帝將《五經》列於學官,設置博士,招收弟子,設立考試科目,舉行射策考試,以此來勸勉讀書人學習。鼓勵他們通過學習,求得官祿。直到平帝元始年間(公元1-5年),前後一百餘年,傳授經學的人越來越多,枝繁葉茂。一經可以有上百萬言的解釋,成為大師的人,更是達到千人以上。這是因為有利祿,引導儒生們朝此方向努力,才有這樣的結果。最初,學習《尚書》知名的有歐陽氏,學習《禮經》知名的有後氏,學習《易經》知名的有楊氏,學習《春秋》知名的有公羊氏,隻有數人而已。到了宣帝朝,又將《大小夏侯尚書》列於學官,大小戴氏《禮經》,施氏、孟氏、梁丘氏《易經》,以及《穀梁春秋》,這些經書均先後被列於學官。到了元帝朝,又將京氏《易經》列於學官。在平帝朝,又將《左氏春秋》、毛氏《詩經》、逸氏《禮經》、古文《尚書》列於學官。朝廷將所有散落在民間的經學網羅殆盡,兼收並蓄,它們都成為了官方欽定的儒學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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