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六 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第三十六(3 / 3)

人情不能禁止的事情,聖人也難以禁止,從君父到雙親,為他們服喪送終,也有結束的時候。臣在朝中獲罪,已經過去三年。現在做了農民,辛勤勞作,按時祭祀,烹羊蒸羔,飲酒作樂。我的祖先本來是秦人,我還會唱幾句秦腔。我的妻子,是趙國人,也善於彈琴鼓瑟。奴婢中,會唱歌的還有數人,每當酒酣耳熱,仰天擊缶,大家聚在一起,盡情歡樂,歌呼連聲。歌詞唱道:“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豆剩萁。人生須行樂,何須待富貴!”在當時,拂衣而起,奮袖而舞,揮袖頓足,可謂是荒嬉無度,不知所以然爾。楊惲家中還有些剩餘的俸祿錢,還可以賤買貴賣,賺取一點兒蠅頭小利,這些都是商人們所做的事情,汙穢不堪,現在我楊惲也要試一下了。下流之人,眾毀所歸,不寒而栗。即使了解我的人,也不齒於我現在的所作所為,隨意譏諷,那裏還會有人讚譽!董仲舒先生不是曾經說過嗎?“誠心求取仁義,還常擔心百姓不能教化,這是士大夫們要做的事情;誠心謀求財利,還常擔心錢財不夠使用,這是平民百姓們要做的事情。”因此我與君,已經可以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先生怎麼能用士大夫的標準,來要求我呢!

西河郡,戰國時是魏國的土地,在魏文侯興起時,獲取這塊土地,當時魏國有段幹木、田子方等賢士輔佐,遺風尚存,這些人誌向高遠,行為灑脫,知道進退的道理。近來,足下離開故土,任職於安定郡,安定郡處於山穀之間,是西戎的故地,那裏的人性情貪鄙,君是否在那裏任職,也入鄉隨俗了?今天讓我看清了君的誌向。而今漢廷正在興盛之際,希望君多加努力,別的就不多談了。

楊惲哥哥的兒子安平侯楊譚擔任典屬國職務,楊譚也勸說楊惲:“西河郡太守建平縣人杜延年,此前因為獲罪而遭到免職,現在又擔任了禦史大夫。你的罪輕,又曾經有功於朝廷,一定會再次受到重用。”楊惲說:“有功又有何用?朝廷不足以讓我再為它效力。”楊惲平時與蓋寬饒、韓延壽的關係極好,楊譚於是勸解說:“皇上是這樣的,司隸校尉蓋寬饒、左馮翊韓延壽,都是恪盡職守的官員,因為一點兒小事,結果被殺頭。”當時正碰上日食出現,一位負責管理車馬的猥瑣小官叫做成的,上書告發楊惲,說:“楊惲居家驕奢,不思悔改,天上出現日食,是此人招來的。”宣帝將奏章交予廷尉調查審理,在楊惲家中搜出楊惲寫給孫會宗書信的底稿,宣帝讀了這封信,很生氣。廷尉於是以楊惲犯下大逆罪,判處腰斬,妻子也被發配至酒泉郡。楊譚因為沒有勸說楊惲,反而與楊惲同病相憐,對朝廷不滿,被貶為庶人。宣帝召見成,任命為郎官。朝中與楊惲關係好的官員,還有未央宮的衛尉韋玄成、京兆尹張敞以及孫會宗等人,全部被免官。

蔡義,河內郡溫縣人。通曉經書,曾經在大將軍霍光的將軍幕府中擔任給事。家中很窮,以至於要步行到府上供職,也沒有錢置辦禮物,一起共事的,有好事者湊錢為蔡義買了一輛牛車,讓蔡義乘著牛車上下班。幾年後,蔡義升任為覆盎城門守門官。

過了不久,昭帝下詔,尋找能為《韓詩》作注解與講解的人,蔡義受到征召,擔任待詔,有很長時間沒有被召見。蔡義向昭帝上書道:“臣原本是崤山以東一介平民,德能並不優秀,容貌也不及眾人,然而被世人所看重的,是因為臣在老師那裏得到過教誨,專心鑽研經術。臣奏請皇上能抽出一些時間,讓臣為皇上展示學習心得。”昭帝於是召見蔡義,講解《詩經》,昭帝聽了後很高興,提升蔡義為光祿大夫兼任給事中,在宮中為昭帝講授經學。幾年後,又升任為少府,再後來升任為禦史大夫,繼而代替楊敞擔任丞相,受封為陽平侯。又以定策擁立宣帝有功,受到宣帝加封,賞賜黃金二百斤。

蔡義擔任丞相時,已經是八十餘歲的老人,身材矮小,臉上沒有胡須、眉毛,看上去就如同是一位老婦人,走路彎腰駝背,還要有兩位年輕官吏,在兩邊攙扶著才能走路。當時大將軍霍光仍然在朝中秉持朝政,有官員議論,霍光選擇丞相,沒有從賢者中考慮,隻選用自己可以控製的人。霍光聽到了這種議論,對宮中左右侍從以及官屬說:“讓先帝的老師擔任宰相,有什麼不對?非議丞相的話不要拿到外邊去說。”

蔡義擔任丞相,在丞相任上四年後,去世,諡號為節侯。沒有兒子,撤消封邑。

陳萬年,字幼公,沛郡相縣人。曾經擔任過郡吏,通過舉薦,擔任縣令,後來又升任為廣陵郡太守,以考核成績優秀,調入朝中擔任右扶風,再後來升任為太仆。

陳萬年作風清廉,處事公平,重視個人品行修養,善於與人打交道,贈送外戚許氏、史氏的禮物,幾乎讓自己傾家蕩產,特別奉承樂陵侯史高。丞相丙吉有病,中二千石官員前往探視,遞上名片。丞相讓家丞出來表示感謝,探病官員先後離去,隻有陳萬年堅持要留下來,直到天晚了才走。等到丙吉病情垂危,宣帝親自來探望,問丞相可有推薦的大臣。丙吉推薦於定國、杜延年和陳萬年。陳萬年後來代替於定國擔任禦史大夫,在任上八年,病逝。

陳萬年的兒子陳鹹,字子康,年紀十八歲,因為陳萬年的職務而在朝中擔任郎官。有才能,性情耿直,有幾次上書言事,諷刺皇上身邊的侍臣,上書幾十次後,升任為左曹。陳萬年曾經有病,召陳鹹到床前聆聽教誨,談話一直到深夜,陳鹹聽的睡著了,頭碰到屏風,陳萬年大怒,要用拐杖打陳鹹,說:“父親教導你,你竟然睡著了,不聽我的教導,你想要幹什麼?”陳鹹叩頭謝罪道:“父親講的話我都聽到了,就是教我要學會諂媚。”陳萬年聽了,說不出話來。

陳萬年死後,元帝提升陳鹹擔任禦史中丞,負責州郡送上來的奏章,監察刺史的工作,此外負責宮中執法,監察紀律,公卿以下的官員都很敬畏陳鹹。當時內朝中書令石顯,受到元帝信任,專權,陳鹹對石顯很不以為然,常指出石顯不對的地方,為此石顯等人非常忌恨陳鹹。槐裏縣令朱雲在任上殘酷,濫殺無辜百姓,有關部門彈劾朱雲,元帝還沒有將奏章交予有關部門處理。陳鹹平時與朱雲關係很好,朱雲從陳鹹這裏了解到案情的相關情節,陳鹹教朱雲自己上書辯解。此事被石顯暗中窺知,向元帝告發陳鹹,說陳鹹將宮中的事情泄漏給外官,陳鹹被逮捕下獄,經拷問招供,減免死罪,罰為髠發,服城旦刑,因為此事而被罷官。

成帝繼位後,大將軍王鳳認為陳鹹此前曾經斥責石顯,說陳鹹有忠心,有節操,奏請將陳鹹補任為將軍幕府長史。後來升任為冀州刺史,工作稱職,獲得皇上稱讚,又征入朝中任諫議大夫。再後來擔任外官,在楚國擔任內史,在北海郡、東郡擔任太守。由於曾經被京兆尹王章舉薦擔任要職,王章獲罪被殺,陳鹹也被免官。再後來又重新出仕,擔任南陽郡太守。在任上以殺伐立威,豪猾官吏以及當地大姓犯法,一律押解到郡府,按照法律條目,安排官員在地上設置地臼木杵,監督這些罪犯舂米,達不到要求,或者私自解開刑具,穿戴不符合要求,都要加重懲罰,用鞭子抽打。由於監督嚴厲,受不了鞭打的罪犯有些竟然自盡,一年多達數百上千人,時間久了,屍身上爬滿蛆蟲,肉體腐爛,家屬仍然不能領回去。陳鹹的治理仿照嚴延年,然而廉潔卻不如嚴延年。在任上調取下屬縣裏的吃用物品供自己享用,生活奢侈,錦衣玉食。可是對於郡府的掾史,卻要求很嚴格,郡府中長史均小心謹慎,閉門自斂,不敢逾越法規。陳鹹公開行文,告誡屬下官吏,說:“如果你們都要尋歡作樂,滿足欲望,那麼一個郡,就會有一百個太守,這怎麼行!”屬下官吏,人人畏懼,豪強懾服,令行禁止,可是也因為此,陳鹹最終遭到免官。陳鹹有三個兒子,最小的叫做陳顯,在朝中很有名氣,薛宣、朱博、翟方進、孔光等人的宦途,都是在陳鹹後麵,他們以廉潔、儉約,最終均官至公卿,而陳鹹始終隻是一個郡太守。

在當時,車騎將軍王音輔佐朝政,重用陳湯。陳鹹多次賄賂陳湯,給陳湯寫信,陳鹹說:“能夠得到子公(陳湯的字)的幫助,得以回到京師做官,死無遺憾。”後來陳鹹被調回長安,在宮中擔任少府。少府掌握著很多財物,陳鹹將少府的屬官嚴加審查,發現有私藏財物的,一律沒收,歸入私囊。對於手下官屬和宮中黃門、鉤盾、掖庭的官吏,按照章程檢舉揭發,按照法律治罪,這些人畏懼陳鹹,人人垂頭喪氣。陳鹹擔任少府三年,與翟方進的關係不和。翟方進擔任丞相,上奏成帝,說:“陳鹹此前做過郡太守,在任上為官殘酷,加害吏民,行為如同毒蟄。擔任朝中官員,監守自盜,接受屬下賄賂。諂媚勾結邪臣陳湯,以求舉薦自己。行為無恥,不宜再擔任現在的職務。”陳鹹因此而被免官。不久,紅陽侯王立舉薦陳鹹,說陳鹹品行端正,讓陳鹹擔任光祿大夫兼任給事中,翟方進又一次上奏,將陳鹹免官。又過去幾年,王立有罪,被貶回封國,翟方進上奏成帝,將陳鹹貶回原籍,陳鹹在憂憤中死去。

鄭弘,字稚卿,泰山郡剛縣人。兄長鄭昌,字次卿,二人均好學,通曉經術,熟悉法律政事。鄭次卿擔任太原郡、涿郡太守,鄭弘擔任南陽郡太守,在任上都有政績,推行教化,指導百姓遵守法律,被後人所稱頌。鄭次卿動用刑罰較多,行為上不如鄭弘持法公平。再後來改任為淮陽國相,以考核政績優秀,調入京城擔任右扶風,在京師的政績也很好。繼而代替韋玄成擔任禦史大夫。六年後,因為與京房議論朝政,獲罪被免職(詳情記載在《京房傳》中)。

讚辭如下:有關鹽鐵政策的討論,發生在昭帝朝始元年間(公元前86-前81年),在當時,朝廷征召文學賢良士人,谘詢治理國家的政策、策略,大家都希望取消郡國中的鹽鐵官營、酒類專賣和貨物均輸,希望朝廷能夠重視農業,抑製商業,政府不要與民爭利,國家才能夠有效地對民眾實施教化。禦史大夫桑弘羊認為這些政策的製定,對於國家安頓邊郡,降服四夷有著經濟方麵的考慮,是國家的大政方針,不能輕易廢棄。在當時,士大夫紛紛詰難,後來又有人將他們的討論編輯成文。在宣帝朝,汝南郡人桓寬,字次公,研究《公羊春秋》,被舉薦為郎官,後來升任為廬江郡太守丞,知識淵博,善於寫文章,將當時的鹽鐵討論整理成篇,列出條目,這些文章中有辯論、詰難、應答,有數萬言之多,桓寬也想從先賢的討論中,理出治亂的思想,形成獨家看法。因此編輯成一部書,在書中寫道:“從公卿大夫、賢良文學士人的討論來看,‘可以說是聞所未聞。’聽汝南郡人朱生講,在當時,俊才賢士紛紛發言,賢良士人有茂陵郡人唐生、文學士人有魯國人萬生等,六十幾人彙聚在闕庭,暢談《六經》要旨,陳述治國方略,探究治亂方法。智者盡其慮,仁者明其法,勇者見其行,辯者騁其辭,各執己見,爭論不休,雖然沒有將所有的觀點都表達出來,也可以從中了解討論的大致方向。中山國人劉子推大談王道,試圖以此來矯正時弊,返回正道,其舉止,彬彬有禮,其言辭,引經據典,如同弘博君子。九江郡人祝生講起話來,慷慨激昂,如春秋時衛國大夫史魚,抒節操,發憤懣,譏公卿,率性豪放,講起道理來,不屈不撓,可謂是不畏懼官僚權勢。桑弘羊大夫根據時政需要,權衡利弊,懂得變通,製定符合實際的經濟政策,雖然在經學中找不出依據,先賢的論著中找不到解釋,但桑弘羊是一位博學通達的士人。身居朝中要職,手中掌握權柄,不拘泥於古人的觀點,遵循的是對國家是否有利,桑弘羊在朝中的職務,本來不是他應該所處的位置,所推行的經濟政策,又難以被世俗所接受,再加上行為中,暴露出牟利的本性,最終落得一個滅族的下場。丞相車千秋的位置,可以與古人伊尹、呂尚相提並論,身處在朝廷的中樞顯位,卻始終保持緘默,閉口不言,因此得以全身而退。這樣做事情行嗎!行嗎!作為丞相、禦史大夫,兩府中的士人,身處在朝廷授予的尊位,不能夠堅持正確意見,輔佐丞相,同類相聚,同行相求,阿意苟合,取悅上司,‘鬥筲之徒,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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