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 杜周傳第三十(3 / 3)

杜欽因為此前的事情而生病休息,皇帝賜予絲帛,免去官職,後來又擔任議郎,因為有病再次辭官回家。

杜欽後來奉召,來到王鳳的大將軍幕府,國家有什麼大事,王鳳經常會與杜欽商量。杜欽多次稱讚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人,袒護馮野王、王尊、胡常。漢朝建國初期的功臣,有很多人的後代已經失去爵位,杜欽建議,應該讓他們的爵位有後世人來繼承,還要安撫四夷,成帝一朝的善政,很多來自於杜欽的建議。杜欽看到王鳳的權位太重,於是告誡王鳳,杜欽說:“在上古時,周公有至聖之德,還是成王的叔父,成王聰明,有獨立見解,不相信讒言,但是管叔、蔡叔的流言,還是讓周公感到恐懼。秦國的穰侯,是秦昭王的舅舅,在秦國權力很大,威脅到其他政敵,雖然在昭王年幼時,穰侯就有輔佐朝政的恩義,也沒有擔心過會與君王間產生隔閡,但是範雎一到秦國,一介布衣,一個異國人,還沒有受到信任,僅一次遊說,穰侯就被貶回到自己的封國。再看近代的武安侯被武帝斥退,這三件事情,相隔數百年,道理卻是相通的,不能不引起警惕。希望將軍有周公的謙虛謹慎,避免穰侯的強勢,戒除武安侯的奢侈,不要讓範雎之類的小人有可乘之機。”

不久,天上發生日蝕,京兆尹王章密封上書求見皇帝,果然奏告王鳳專權,蒙蔽皇帝,奏請成帝罷免王鳳的職務,回應上天的告誡。成帝有所感悟,召見王章,與王章討論罷免的事情,打算斥退王鳳。王鳳深感恐懼,杜欽建議王鳳上書謝罪,請求退休,奏書寫的非常感人,太後讀罷,哭著不肯吃飯。成帝在年幼時,就與舅舅王鳳的關係很親密,也不忍心斥退王鳳,於是讓王鳳繼續擔任要職。王鳳深感慚愧,說自己病重,還是請求退休。杜欽又建議:“將軍忠心耿耿,輔政十年,因為有災異,將軍才請求退休,將責任全部攬在身上,虛心自責,真誠感動眾人,無論賢愚,莫不為之感動。至於王章,隻是一位沒有根基的官員,對於官員的進退,僅有建議的權利,掌握去就的尺度,還是要靠皇帝和將軍來把握,皇帝倚重於將軍,將軍現在輔佐皇帝,報答皇帝的恩德。在上古時,周公雖然年老,仍然住在京城,以表示不會離開成周,表明自己不會忘卻王室。仲山父是異姓大臣,與周宣王無親無故,封在齊國,歎息不已,晝夜徘徊,不敢離去,何況將軍與皇帝的關係,皇帝需要將軍的輔佐!要想使得天下太平無事,也隻有將軍才能輔佐皇上,這些皇上都知道,所以此事才遲遲未做出決定。《尚書》中講‘周公不要讓我為難!’希望將軍不要因為謠言,而讓皇帝為難,將軍應該自始至終地對皇帝報以忠心。”王鳳又重新處理政事。成帝詔令尚書彈劾京兆尹王章,王章最終死在詔獄(詳情記載在《元後傳》中)。

王章被囚禁而死,百姓都認為王章死的冤枉,因為此事而譏諷朝廷。杜欽想補救處理中的過失,又對王鳳說:“京兆尹王章犯罪的事情很隱秘,官吏百姓以為王章平素喜歡提出諫言,大家不會認為王章是提出諫言而失去官職,可能會懷疑王章是因為日蝕的事情,提出諫言而獲罪。對於王章所犯下的罪行,如果不予以揭露,王章的犯罪伏法,不向民眾交待清楚,京師的百姓不會知道,遠方的百姓更不可能清楚。這樣一來,天下的百姓不知道王章有罪,還以為王章是向朝廷提出諫言,而因此獲罪。如果是這樣,那就堵塞了諫言的道路,有損朝廷虛心納諫的誠意。杜欽愚以為,應該就王章的事情,讓朝臣們直言極諫,並且在郎官麵前詳細解釋王章獲罪的原因,還有此前日蝕的事情,昭告四方,讓天下人知道主上聖明,不會因為諫言而獲罪。這樣做了,流言自然會消釋,疑惑也會隨之解開。”王鳳按照杜欽的建議行事,果然見效。杜欽為王鳳補過,就是這樣做的。

杜欽隻充當將軍幕府的幕僚,不擔任官職,最後得以享受天年,壽終正寢。杜欽的兒子和昆弟、親屬做到二千石官吏的有十人。杜欽的哥哥杜緩在此前被免去太常職務,以列侯身份上朝,在成帝朝去世,兒子杜業繼承爵位。

杜業有才能,以列侯身份選官,擔任太常。數次諫言得失,不喜歡逢迎權貴,與丞相翟方進、衛尉定陵侯淳於長不和。後來杜業因為獲罪而被免官,繼而擔任函穀關都尉。碰上定陵侯淳於長有罪,被責令貶回封國,淳於長的舅舅紅陽侯王立給杜業寫信:“可憐老姐姐頭發花白,還要跟著不肖的兒子出函穀關,請不要因為此前的事情為難他們。”定陵侯淳於長出關後,此前犯罪的事情被人再次揭發,隨後被逮捕,關在洛陽監獄。丞相府官吏搜出了紅陽侯王立寫的書信副本,上奏朝廷,杜業受人請托,犯不敬罪,被免職貶回封邑。

當年春天,丞相翟方進去世,杜業上書說:“翟方進與淳於長關係很好,相互引薦,淳於長犯下大逆罪,丞相卻沒有受到牽連,假若要隱瞞翟方進此前的過錯,這會顯示出陛下持法不公,臣下也會失去敬畏之心,奸邪乘機肆虐,因為小事情而睚眥必報。按照舊例,犯大逆罪的,罪人的朋友均要免官,不能僅以貶回原籍了事,現在因為受到淳於長的牽連,被免去官職,貶回原籍的官員,是罪加一等;紅陽侯王立因為兒子收受淳於長的賄賂,被貶回封邑,這還不是大逆罪,而翟方進卻上奏彈劾王立的朋友,後將軍朱博、钜鹿郡太守孫宏、原少府陳鹹也因為此遭到免官,陳鹹甚至被貶回原籍,懲罰有失公允。在翟方進的筆下,眾人均感到困惑,說孫宏與紅陽侯王立沒有關係。孫宏此前曾經擔任過禦史中丞,翟方進是禦史大夫,舉薦府中掾史隆擔任侍禦史,孫宏上奏揭發隆此前奉命出使外邦,辦事不老實,不宜在宮內擔任近侍,翟方進因為此事而怨恨孫宏。還有翟方進在擔任京兆尹時,陳鹹擔任少府,位列九卿,這一點陛下也知道。翟方進一向與司直師丹的關係很好,等到朝中的禦史大夫職務空缺,師丹上疏誣告陳鹹為人奸邪、好利,要求調查,最終查無實據,而翟方進卻因此得到了禦史大夫的職務,後來又擔任丞相,翟方進不失時機地詆毀他人,上奏免去陳鹹,因為紅陽侯王立的事情,又將陳鹹貶回原籍,眾人都說國家賦予翟方進的權力太大。師丹此人沒有什麼本領,光祿勳許商是一位有病的殘疾人,隻要順從了翟方進,即能夠獲得高官。師丹上次舉薦丞相的下屬官吏,說此人請神弄鬼,可以為國家乞福,為此而獲得利益。幸虧陛下英明,派使者毛莫如對此人進行調查,證實此人奸偽,此後將其處死。如果師丹此前知道此人,還推薦此人,那是欺君之罪;如果不知道而推薦,則是背離經術,相信旁門左道,這兩樣罪都是殺頭的重罪,比起朱博、孫宏、陳鹹犯下的罪要重的多。翟方進卻始終包庇,拉攏黨羽,排擠英俊,假公濟私,橫行霸道,無所畏懼,權勢熏天。天下人受到翟方進的權勢壓迫,無不望風披靡,從尚書以下的近臣,沒有人敢在朝堂上講真話,皇上的親戚骨肉,更是戰戰兢兢。翟方進的權勢太大,對朝廷不忠不信,不是治理國家的忠良大臣。現在聽說翟方進因病去世(翟方進自殺),皇上不在此時將翟方進的罪惡昭示於天下,還要給予厚賞,讓其厚葬,請陛下深思,翟方進此前所做的事情,還要警惕有後來者。”

成帝在此時突然駕崩,哀帝繼位,杜業又再次上書,說:“王氏把持朝政日久,朝中沒有骨鯁大臣,劉氏宗室的勢力微弱,就像關押在牢籠裏的囚犯一樣,從佐史往上的官員,均為權奸們的黨羽。曲陽侯王根此前以三公身份輔政,知道趙昭儀殺害皇子,沒有上奏皇帝,反而與趙氏相互勾結,恣意妄為,譖毀去世的許皇後,妄加罪行,誅殺許氏家族,譖毀元帝的外戚親屬。在朝內妒嫉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紅陽侯王立和淳於氏,他們均是在老年時遭到貶斥。這次又喋血京師,其權威令人恐懼。高陽侯薛宣不能奉養母親,安昌侯張禹更是奸人之凶,他們惑亂朝廷,讓先帝在海內遭受惡名,令人痛心。陛下剛剛繼位,在朝廷仍然孤立,沒有可以倚仗的大臣,現在無暇謙讓,權臣們正在交接,他們也正在窺伺方向。陛下此時應該盡早以義割恩,安撫天下百姓。朱博為人忠誠、有信義、勇敢,才能非同一般,可謂是國家的棟梁英才,應該將朱博召來,安置在左右,以鎮撫天下。在朝中使用此人,陛下可以高枕無憂。當初呂氏家族危害劉氏天下,幸虧有高祖留下來的大臣周勃、陳平,否則,就被奸臣鑽了空子。”

杜業又提議為哀帝的生父,定陶恭王在京師設立祭廟,以彰顯皇帝的孝道。當時高昌侯董宏也有此建議,還有尊哀帝的母親定陶王後丁氏為帝太後。大司空(禦史大夫)師丹等人彈劾董宏誤導皇帝,不道德,被貶為庶人,杜業又再次上書為董宏辯解。前後上書,都符合哀帝的心意,朱博果然得到重用。杜業也因為此而被哀帝征召,重新擔任太常。過了一年多,杜業被貶為上黨郡都尉。司隸校尉上奏,說杜業在太常任上舉薦不實,杜業此後被免官,被貶回封邑。

哀帝駕崩,王莽在朝中執掌朝政,此前所立的廟號、尊號一律取消,參與的官員被流放至合浦。杜業此前已經受到貶黜,因此躲過此次劫難,在家中日夜恐懼,得病去世。杜業在成帝剛繼位時,娶了成帝的妹妹潁邑公主,沒有生過孩子,已經去世,杜業家族上書請求將杜業的遺骸運回京師,與公主合葬,沒有得到允許,受賜諡號為荒侯,杜周的爵位傳到兒子至孫子斷絕。當初,杜周在武帝朝時將家眷遷至茂陵(武帝的陵寢)縣居住,到了杜延年,又遷至杜陵(宣帝的陵寢)縣居住。

讚辭如下:張湯、杜周均為文墨小吏出身,最終位至三公,被人們稱為酷吏。但是他們的子孫卻很優秀,德能超過先人,爵位顯赫,曆經幾朝帝王,兩個家族的情況相類似。到了(東漢)建武年間(公元25-57年),杜氏家族的爵位才斷絕。從他們的家族享受朝廷的恩澤來看,那些開國元勳的後裔也難以企及。他們自稱是唐杜後裔,果真如此嗎?杜欽在那個年代沉浮,多謀善斷,成帝建始初年(公元前32-前29年),以女戒向朝廷提出諫言,其結果與杜欽所說的一樣,幾乎就是《關睢》中所描述的,已經看出衰世的徵兆。這些不是浮華,誇誇其談之徒,所能預見的。杜業因勢而發難,在朝中指斥權奸,稱頌朱博,詆毀師丹,愛憎分明,所講的話讓人不能不產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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