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俊清躊躇道:“這辦法行是可行的,不過我想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摘王,在我的眼中,看他們這班東西,直和螻蟻一般,但覺得討厭,不知道可怕。你這辦法很妥當,盡管照著去做。我看了韓起龍這封信,心裏委實有些氣他不過,你隻聽得那人口說,不曾見這措詞荒謬的信。你且瞧瞧,看你能忍受不能忍受。”
農勁蓀即拿起那信來看,先看了信上的字跡歪斜,一望就知道是個沒讀書的人寫的,接著看了第一句是元甲先生知悉,即笑著放下來不看了說道:“這信也值得一氣嗎?這隻怪在韓起龍跟前當秘書長的,胸中隻有這幾點墨水,還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才寫出這封信來,你倒怪他措詞荒謬。豈有個通文墨的人,也肯跟著他們是這樣胡鬧的嗎?你不看信中的詞句,有一句不費解的麼?”霍俊清道:“話雖如此,但我已決心明日辰刻,去找韓起龍當麵說話,你的計劃,仍不妨照辦。韓起龍既有這信給我,我去找他說話,是應當的。”
農勁蓀問道:“你打算去找他說什麼話呢?”霍俊清道:“天津的義和團,為首的就是韓起龍,和信教的為難,是他們義和團的主旨。韓起龍一日不離開天津,我等保護教民的負擔,便一日不能脫卸;又不能盡我等的力量,殺他們一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渠,使他們望了淮慶會館就膽寒,則是我等明日便將他們的大炮,沉沒潭底,能保得他們不弄出第二座大炮來嗎?我等提心吊膽的日夜防間,已是不易,而一千五六百教民,每二三百防守的人,每日的糧食,再支持三五天下去,也要鬧饑荒了。我再四思維,直是逼著我向這條道路上走。至於成敗利鈍,隻好聽之於天。我原說了,盡人事以聽天命,我也未嚐不知道這是冒險的舉動,但於今既沒第二條較為安全的道路可走,所以決心如此。”農勁蓀道:“我是自顧無此能力,因之無此勇氣,若不然,今日早已是那麼做了。”
二人談話時,劉震聲走了來,向農、霍二人說道:“這些教民,卻都能體貼,每人一日,自願隻喝一碗粥,騰出米糧,給外麵出力的人吃。還有願挨餓,一顆米也不要吃的。”霍俊清歎道:“人家都說信教的十九是不安本分的人,想借著外國人的勢力,好欺壓本國人的。不然,就是沒生活能力的人,想借著信教,仰望外國人給飯他吃的,何嚐是些這麼的人!他們若真是些不安分的壞蛋,既有一千五六百人,還怕什麼義和團呢?又如何肯這麼體貼人呢?震聲,你去對他們說,請他們都聚在大廳上,我有話向他們講。”劉震聲應著是去了。一會兒回來報道:“他們都到了廳上等候。”霍俊清點頭,拿了韓起龍的信起身,農勁蓀、劉震聲跟著,一同來到大廳上。一千五百多教民,見了霍俊清,都大呼救命恩人。
霍俊清連忙揚手止住,大聲說道:“昨日義和團兩次來攻,和我們兩次將他們擊退的情形,已教我小徒劉震聲,說給諸位聽了。今日農爺親去韓起龍駐紮的地方,探得韓起龍準備了紅衣大炮,原打算今日,再來攻打這裏。隻因有人勸韓起龍,先禮後兵,先寫一封信給我。信中限我在十二個時辰以內,將諸位全數交給他。若過了十二時辰不交,他就統率一千六百神兵,前來血洗淮慶舍館。
“我想韓起龍既有能衝十裏的大炮,又有一千六百名神兵,我等若依照昨日的方法防守,絕防守不了,並且那大炮開發起來,不但我淮慶會館,和諸位當災,就是靠近曲店街的商鋪,也得衝成一條火坑。他們這些沒天良的東西,毫無忌憚。我料他們是說得到,做得到的。我想領著諸位,往別處地方逃罷,此時天津鄰近東南西北各府縣,沒一處不是義和團鬧得天翻地覆;天子腳下的北京城,鬧的比天津更厲害!逃是無處可逃的。我激於一時的義憤,出告白把諸位都聚集在一塊兒;今日禍到臨頭,若仍不免教諸位逃難。在前幾日,諸位向旁處逃,或者還有十分之幾,能逃得了性命,今日已是逃不出十裏,便得被害了,豈不是我反害了諸位嗎?我思量了多久,浩劫臨頭,別無旁的道路可走。”